130、无责任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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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略掉钱辉的事，这个郑曜能将溧州治理成这样，可见是有些能耐的。</p>

只可惜，能耐用错了地方。</p>

楼喻停在一菜农的摊子前，蹲下来仔细挑选。</p>

霍延站在他身后，替他挡住街上行人的无意冲撞。</p>

菜农肤色黝黑，一脸褶子，但面容不见愁苦，双目带着笑意。</p>

“我这都是今早刚收上来的，新鲜着呢，郎君要不要买一些？”</p>

楼喻笑问：“老丈一大早挑着菜来城里卖，很辛苦吧？”</p>

“辛苦啥，就一些菜而已，不重的。”菜农憨厚道，“以前日子可比现在苦多了，朝廷前两年还减了税，咱农民的日子越来越好，这不秋收刚过没多久，我闲着没事干，挑点菜来卖嘛。”</p>

他看楼喻几人相貌不俗，便想着跟这样的贵人多说上几句，显得唠叨了些。</p>

冯二笔在一旁骄傲道：“那是，这些年，咱大盛百姓的日子越过越红火了。”</p>

这些可都是爷的功劳呢！</p>

菜农频频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p>

楼喻笑了笑，又问：“那你一大早进城卖菜，要不要交入城费？”</p>

“入城费？”菜农摆摆手，“没交过这些。”</p>

楼喻心道，这钱辉还是相当狡猾的，不收本地百姓的钱，多将主意打在外地行商头上，这样也不容易闹出动静。</p>

估计李树那纸诉状交上去也无用。</p>

果不其然，待楼喻他们回到小院，便看到李树满脸郁闷地候在院中。</p>

“爷，官府的人说我在污蔑守卫，要是下次再敢去，就以诬告罪抓我坐牢。”</p>

楼喻挑眉，不由看向霍延：“这套路，似曾相识啊。”</p>

霍延弯唇：“那就委屈李统领先走一趟大牢了。”</p>

李树：“……”</p>

没想到，出来旅个游，还得坐趟牢。</p>

翌日，李树拿着新的诉状前去府衙，却未被抓进大牢，只是被衙差轰走。</p>

郑曜散衙后，叫来钱辉，劈头盖脸斥责道：“连续两日都被人告到衙门，你不要脸，我还要脸！看你干的好事！”</p>

“舅舅息怒。”钱辉连忙安抚道，“不就是个寻常的商户，您若是烦了，直接抓进大牢里，他们肯定就不敢再闹事。”</p>

“你懂什么！”郑曜眼底生怒，“新皇登基后整顿吏治，在这档口你是巴不得别人揪不到我的把柄？”</p>

钱辉笑道：“我的好舅舅啊，您可是溧州的知府大人，说句大不敬的话，在这溧州城，您就是土皇帝，谁敢揪您小辫儿？”</p>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郑曜实在不放心他，交待道，“这几日你就待在府中，不要再去城门了。”</p>

“舅舅，您这是要憋死我啊！”钱辉央求道，“我不去城门，就在城里头逛逛，保证不闹事儿，可行？”</p>

他已经打听到那伙人的落脚处，那群贱民竟敢去府衙告状，他定要给他们些颜色瞧瞧！</p>

第三日，李树再去府衙告状，依旧被衙差轰出老远。</p>

楼喻几人则将溧州城逛了个遍，也问出很多隐藏信息。</p>

“阿姐，依照溧州府百姓的收成，溧州每年的赋税应有多少？”</p>

楼荃记得很清楚：“溧州府衙上报的赋税比咱们估算的至少要低上两成。”</p>

楼喻笑着击掌：“实在有趣。”</p>

“不是你的错。”霍延立刻安抚。</p>

他知道楼喻是在自责。</p>

杨广怀也道：“溧州谎报税收，此事干系甚大，他们定然做得极为隐秘，您心向光明，又如何看得见暗处的蝇虫？”</p>

楼喻笑道：“荣乐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吏治，确实颇有远见。大盛发展这些年，不知养出了多少汲汲营营的蠹虫。”</p>

“阿喻打算怎么做？”霍延问。</p>

楼喻道：“李树三次告状，郑曜却忍着没拿他入狱，可见郑曜心存忌惮，尚有几分理智。”</p>

有弱点、有理智的人好对付。</p>

他调侃道：“眼下只有你这个定国公的名头好用了。”</p>

霍延扬唇，“都听你的。”</p>

话音刚落，冯三墨忽然前来禀报。</p>

“爷，钱辉带着一群地痞无赖来了。”</p>

楼喻：“……”</p>

这是上赶着送菜？</p>

杨广怀不由望天感慨：“天又要黑了。”</p>

“是否让暗卫赶走他们？”冯三墨问。</p>

楼喻笑眯眯道：“捉了贼首，给那些无赖一个教训便可。”</p>

“爷，我去将那钱辉绑来！”李树捋起袖子，粗声粗气道。</p>

楼喻颔首：“小心别打死了。”</p>

“好嘞！”</p>

楼喻是只想着游山玩水的，但可惜碰上了这些糟心事儿。</p>

有李树和暗卫在，那群地痞无赖毫无还手之力，一个个屁滚尿流，慌忙作鸟兽散。</p>

唯有钱辉被李树捶倒在地。</p>

他已鼻青脸肿，整个人被李树踩在地上，浑身疼得厉害。</p>

“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还不赶紧将老子放了，要不然你们走不出溧州城！”</p>

纵使再狼狈，他也不忘叫嚣。</p>

李树嘿嘿一笑：“叫老子一声祖宗，老子就放了你。”</p>

“放你娘的——啊啊啊啊啊——”</p>

狠话没说完，惨叫就冲破天际。</p>

楼喻在院中听到，摇首叹息道：“把人带进来吧，别惊扰了四邻。”</p>

李树将人拖进来，掼到地上，钱辉哀嚎几声，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p>

冯二笔忙去关上院门。</p>

“你们想干什么！知道我是谁吗？还不快放了我！”</p>

李树一脚踩上去，“再叫嚣老子废了你的腿！”</p>

钱辉目露凶光，恨不得将他们撕碎，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闭嘴。</p>

“他那日抢了咱们多少钱？把他钱袋打开，如数拿回来。”楼喻吩咐。</p>

钱辉雇人找茬，身上肯定带了足够的钱。</p>

果然，李树从他怀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里头装着一些纸币和零碎的铜板。</p>

他拿回被抢的钱，钱袋扔还过去，正好砸到钱辉脸上，里头的铜板撞得钱辉又是一声痛叫。</p>

“你们好大的胆子！等我舅舅找到我，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p>

楼喻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淡淡道：“你舅舅还能比知府大？”</p>

“哈！”钱辉歪倒在地，却得意笑出声，“我舅舅就是溧州知府！”</p>

怕了吧！</p>

冯二笔笑嘻嘻道：“哦呦，竟然真的是知府，爷，咱们可怎么办？”</p>

楼喻笑了笑，“那就等他舅舅来了再说吧。”</p>

郑曜之前交待过钱辉不要再惹事，钱辉怕被骂，出府前打招呼说自己晚上出去喝花酒不回来，所以他一夜未归，郑曜未作多想。</p>

郑曜并不知道，他溺爱的外甥在某处小院里幕天席地一整晚。</p>

钱辉被绳子绑着，嘴巴又堵得严实，根本没办法逃脱或呼救，就这么煎熬了一夜。</p>

差点没被冻死。</p>

翌日一早，楼喻等人当着他的面整理行装，钱辉急得“呜呜”直叫，央求地看着他们。</p>

李树冷笑着走到他面前，将一张写了字盖了章的纸塞到他怀里，交待道：“一天后，自然会有人通知郑曜来救你。到时候记得把这封信交给他，否则，后果自负。”</p>

这算是最后的忠告了。</p>

钱辉：“……”</p>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他陡然冒出一身冷汗。</p>

方才那个凶恶的大个子竟然直呼舅舅的名字！</p>

难道、难道他们真的大有来头？</p>

楼喻是出来游玩的，不是出来微服私访的，朝政之事他不愿过多插手，遂只让霍延留了一封信给郑曜。</p>

他自己则传信回京城，交待此地之事，便撒手不再管。</p>

至于郑曜见信后会作何选择，楼茝见信后会如何处理，皆被楼喻抛掷脑后。</p>

一天之后，郑曜终于想起自己的外甥，便问府中仆役。</p>

仆役说：“表少爷一天两夜未回府了。”</p>

郑曜一愣，正要吩咐人去找，却见门房匆忙跑来：“老爷，刚才有人来报，表少爷被人绑了！就在城南一处宅子里！”</p>

被绑了？是谁胆大包天！</p>

郑曜立刻召集护院前去城南民宅。</p>

推门进去，便见郑曜被绑在廊柱上，鼻青脸肿，脸色苍白，整个人奄奄一息。</p>

郑曜怒火中烧：“快抬去医馆！速查凶手是谁！”</p>

钱辉被解救下来，第一时间却不是找郑曜哭诉，而是虚弱地抬手指向胸口：“信……”</p>

“什么？”郑曜俯身皱眉，“小辉你不要怕，等找到凶手，舅舅一定为你讨回公道！”</p>

钱辉气若游丝：“信……”</p>

“快送去医馆！”</p>

“……”</p>

很快，郑曜的人打听出了宅子的主人。</p>

“刚买不久？桐州商户？”郑曜有些纳闷，“如果只是路过的商户，为什么要特意在此买一座宅院？”</p>

“小人不知。”</p>

郑曜到底在官场上待了多年，怒意渐消后，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p>

他皱眉问：“表少爷不是说去喝花酒，为何会出现在此处？”</p>

仆役摇头表示不知。</p>

郑曜冷静下来，思考片刻后，径直去了医馆，打算等钱辉缓过来问个清楚。</p>

行至医馆，钱辉解决完各种各样的生理问题，终于活了过来。</p>

他目露忐忑，小心翼翼将那封信递给郑曜，嗓音沙哑道：“舅舅，我、我可能惹到不该惹的人了！”</p>

钱辉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城门口见到那群人时，明明发现他们尽皆气度不凡，却还是信了路引上的身份信息。</p>

路引的确是官府盖章批注的，寻常人不能更改，但若是权势滔天的人呢？</p>

钱辉是真的后悔了。</p>

他连信都不敢看，直接递给郑曜。</p>

郑曜心中咯噔一声。</p>

能让他这外甥怕了的，恐怕是真的惹了不该惹的人了！</p>

他连忙打开信。</p>

内容尚未看清，信末的印章直接闯进他的眼睛里，当即五雷轰顶。</p>

霍延这些年在全国各地剿灭山匪，自然也来过溧州。</p>

每去一个州府，他都会下达文书，提前知会州府长官。</p>

郑曜有幸收过这样的文书，对文书上的印章熟得不能再熟。</p>

他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再看清信上内容，只觉晴天霹雳，骤然声震色厉道：“你到底为何要抢他们的钱！”</p>

霍延在信中点明了城门收费一事。</p>

郑曜瞬间觉得，他直接打死钱辉算了。</p>

抢到定国公头上，真的是找死！</p>

而且钱辉是他的外甥，定国公既然写这封信给自己，肯定是为了敲打他。</p>

信末还有四个字——</p>

好自为之。</p>

郑曜心里拔凉拔凉的。</p>

一个月之后，楼喻收到传信，言溧州知府贪墨税款，包庇钱辉城门抢劫，念其主动自首，便革除官职，流放充军。</p>

钱辉多次抢劫，抢劫金额巨大，同样被判流放。</p>

与郑曜同宗的那位吏部郑尚书，已被停职，正在接受调查。</p>

其余涉案人员皆已受到惩处。</p>

楼喻不由笑起来，阿茝还是这般雷厉风行。</p>

他枕在霍延腿上，望着窗外的山丘，慵懒问道：“快到陇州了罢？”</p>

这一个月，他们爬了山，游了湖，品尝了各地不少美食，领略过不少新奇的风土人情，与耕地的农民、工厂的工人、往来的商户、各地的学子都打过交道。</p>

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期望，他们感念着昭庆帝的仁德与圣明，质朴而纯真，令人莫名感动。</p>

冯二笔多愁善感，每每听罢，都会泪洒衣襟。</p>

一路走来，意义非凡。</p>

“嗯，快到陇州地界了。”霍延替他按着头部穴位，温声道，“第一次来陇州，这里人烟稀少，到处都是山野林木。”</p>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陇州已大变模样。</p>

南部三州中，占州拥有全国第二大海港，屏州拥有铁矿以及珍稀的金鸡纳树，只有陇州，看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p>

但它却成了南部三州文教上的引领者。</p>

陇州的榕山学院已成为三州年轻学子向往的圣地。</p>

楼喻在位期间，榕山学院为朝廷培养了不少人才。</p>

这次来南方，既是为了游玩，也是为了见见故人。</p>

车队终于抵达陇州界。</p>

放眼望去，山峦绵延起伏，但山外的平原，规划整齐的民居集中在一起。</p>

将近黄昏，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炊烟。</p>

楼喻道：“多年不见，正好赶上蹭饭，是不是不太好？”</p>

霍延失笑：“没什么不好。”</p>

二十多年过去，榕族人已经习惯了农耕生活，只有在农闲时候才会去山里面狩猎。</p>

几个壮实的青年拎着野鸡野兔，兴高采烈地往家走，恰好碰上楼喻他们。</p>

李树对他们手里的竹制弓箭颇感亲切，不免多看了几眼。</p>

榕族青年见到他们的车驾，打量片刻，一人便飞奔着跑向族里，其余人则目露防备。</p>

李树挠挠头，对魏思说：“咱们看起来很像坏人吗？”</p>

魏思淡定道：“或许只是排斥我们这样的人。”</p>

“啥意思？”李树不懂，“我们这样的人是哪样？”</p>

“等会就知道了。”</p>

马车内，楼喻同样感觉不对劲，不由困惑道：“榕族出事了？”</p>

看上去不是挺宁静安逸的吗？</p>

霍延安抚他：“应该不是什么大事。”</p>

另一头，榕族青年飞快地跑到族长宅院外，大声喊道：“族长，有外人来了！看上去很有钱！”</p>

荣石正熬着药膳，闻言皱眉，急步至院外，“不是先前那些人？”</p>

“不是，陌生人。”青年急道，“不会又是来抢地盘的吧？”</p>

“什么抢地盘？”荣石没好气道，“不过是想买山头。”</p>

“可看那些人的态度，不叫抢叫什么？”青年不满地抿抿嘴，又放低声音道，“院长身体如何了？”</p>

荣石道：“没什么大碍，养养就好了。”</p>

“那就好。”</p>

青年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p>

他回头望去，立刻道：“族长，就是他们！”</p>

荣石见过不少世面，立刻察觉出这些人不一般。</p>

待车驾停在院前，他沉声问：“敢问尊驾何人？”</p>

魏思下马，拱手道：“榕山学院罗院长是否住在此处？我家主人特地前来拜会。”</p>

荣石见一个“仆从”都如此气度不凡，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p>

他不卑不亢道：“贵客请进。”</p>

又吩咐榕族青年：“快去帮我买些好酒好菜来！”</p>

榕族青年懵了一下，连忙应声跑远。</p>

就在这时，霍延率先踏出车厢，又伸手扶下楼喻。</p>

夕阳余晖下，二人皆龙章凤姿，仪表不凡。</p>

荣石不认得楼喻，但认得霍延啊！</p>

他顿时瞪大眼睛，心跳到嗓子眼。</p>

敢让定国公亲自扶下车的，大盛还能有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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