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冷血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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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顾容反手从腰后抽出来从人偶那夺来的弯刀，头顶上的狐耳倏地立了起来。</p>

桑罗敷很快就到了近处, 她浑身是血, 也不知是她的还是旁人的，哪怕是这个样子, 她还是笑着微微福身, 恭敬道：“圣君依然清霁如明日。”</p>

沈顾容冷淡看着她：“不敢当。”</p>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桑罗敷，确实如同雪满妆所说, 她浑身透露着一股怪异的感觉，仿佛那些昳丽绝美之处全都是一寸寸拼接而来的。</p>

再加上桑罗敷之前所说的美人骨……</p>

沈顾容不着痕迹打了个寒战, 她这副皮囊，难道全都是抽的别人的美人骨拼成的？</p>

而桑罗敷之前又说过他有世间最美的美人骨, 沈顾容心想，若是她没和沈奉雪有仇，八成也是在觊觎他的骨头。</p>

沈顾容想着, 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刀。</p>

桑罗敷不知是不是和青玉交手时受了伤, 那张美艳的脸庞上出现了如蛛网似的裂痕，将绝美的容颜分割成了数片，而更诡异的是，那分开的脸庞上表情竟然完全不一样。</p>

喜、怒、哀、惊、恐等等神情出现在同一张脸上，细看下竟然让人惊得寒毛直立。</p>

沈顾容一边惊惧一边在心中道：「啊啊啊！这个！这个脸！太惊悚太刺激了！回去一定要和说书先生讲讲这事, 他讲的半面妆什么的太老套了, 是妖怪就该十面妆！」</p>

十面妆唇角勾起，左眼却在落泪，她柔声说：“圣君深明大义, 近百年来诛杀三界无数妖邪，担得住这句称赞。”</p>

沈顾容心说夸赞就夸赞，你把刀先收回去再说。</p>

桑罗敷往前一动，沈顾容握刀握得更紧，身体紧绷着，似乎随时耍上一套八卦连环片鱼刀式。</p>

桑罗敷看到他修长手指握着的刀，掩唇又是一声轻笑，道：“圣君受雷罚加身，灵脉被封，现在同凡人无异，这刀太过锋利，您最好还是放下吧。”</p>

她话音未落，手中骨刀一阵煞白，如孔雀开屏似的分为十把，利箭似的冲沈顾容射了过来。</p>

沈顾容面不改色，放空神智抬起握刀的手，电光火石间，那把刀在他手中几乎是疾动而起，锵锵锵几声，竟然将桑罗敷的骨刀一一撞开。</p>

最后一把骨刀和沈顾容的刀尖相撞，乓啷一声刺耳声响，竟然悉数化为了灰烬，簌簌落下。</p>

“哦？”桑罗敷也不觉得诧异，只是笑着说，“不愧是三界第一人，没了灵力也能接住我的刀。”</p>

沈顾容面无表情，心想：「不愧是三界第一人！没了灵力也能接住她的刀！」</p>

沈顾容随手挽了个刀花，淡淡睨了桑罗敷一眼，道：“那只水鬼罪有应得，我若不杀他，死的便是我。桑姑娘，三界中弱肉强食这个道理，你懂得吧。”</p>

他本意是想要用三寸不烂之舌来哄骗桑罗敷一顿——虽然自己都知道不会有什么用处，但起码比等死要好上许多，毕竟方才桑罗敷那几把骨刀没有用上灵力，若是她真的发起狠来，自己恐怕吃不了兜着走。</p>

他心中正在盘算着讲什么道理比较好，没想到话音刚落，桑罗敷的脸色竟然瞬间变了。</p>

她裂开的脸庞瞬间统一成了同一副神情。</p>

那是听到噩耗时的惊惧、不可置信，以及逐渐酝酿出来的癫狂。</p>

沈顾容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p>

“你……”沈顾容听到她用沙哑的嗓音一字一顿道，“你杀了他？”</p>

沈顾容：“……”</p>

敢情桑罗敷还不知道这事？！</p>

沈顾容自掘坟墓，还递给仇人铁锹，给他往上面埋土。</p>

沈顾容苦笑一声，不报什么希望地说：“能忘记我方才那句话吗？”</p>

桑罗敷整个濒临崩溃，她死死握着骨刀，一直以来的游刃有余早已溃不成军，她喃喃道：“你杀了他？你竟然杀了他？”</p>

她来来回回只知道重复这一句，骨刀险些被她纤细的手指直接捏个粉碎。</p>

他瞳孔一缩，微微偏头，刚好瞧见一绺割断的白发飘飘然落在地上，发梢发尾盘成一个圈。</p>

沈顾容：“……”</p>

桑罗敷此时已经完全不顾任何美貌了，那些被她强行压下去的裂纹悉数爆开，连她的整个身体都仿佛扭曲了似的，长出一根根雪白的骨头，利刃似的一根根朝沈顾容攻过来。</p>

刚才那一下，她大概是因为愤怒没有击准，才堪堪擦过了沈顾容耳边，将一绺发削下来。</p>

此时本该是必死之局，但不知道为什么，沈顾容心中却诡异得没有半分恐惧。</p>

他看着桑罗敷那具诡异的身体，冷冷地心想：“真是丑陋。”</p>

世人所追寻的皮囊之美，便是这等……肆意拼凑出来的鬼画皮吗？</p>

熟悉的尖利声再次响起，按照沈顾容的眼力根本捕捉不到利箭似飞射而来的骨刀，只能靠着声音误打误撞地抬到，横手一劈。</p>

沈顾容：“……”</p>

第二把骨刀再次袭来时，沈顾容没有办法，只好抬手想要硬接，可当他刚抬起手，手腕上一直戴着的黑色珠子陡然一阵血光闪烁，一个鬼魅的影子瞬间出现，张口一扑，直接将那根来势汹汹的骨刀叼在口中。</p>

夕雾？</p>

沈顾容定睛一看，面前出现的人影竟然是一条手臂粗的黑蛇。</p>

黑蛇张嘴一阖，竟然将那坚硬的骨刀直接咬碎，嚼了嚼吞入腹中。</p>

沈顾容：“……”</p>

这、这真的是夕雾做的？就那个可可怜怜叫兄长的柔弱女子？</p>

这一下，沈顾容真正感觉到了，夕雾和他的亲妹妹沈夕雾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哪怕相貌再像，终究不同。</p>

桑罗敷面目狰狞：“沈奉雪！你该死！”</p>

沈顾容心中毫无波动，这近百年来沈奉雪诛杀的妖邪鬼修不计其数，恨他爱他之人也是不计其数，像他那种清寂如霁月的人，根本不会被任何人的舌根有所触动。</p>

他合该如天边皎月，不沾烟火。</p>

除了牧谪。</p>

沈顾容的瞳孔突然一缩，像是陡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哪怕能要了他命的桑罗敷在前他竟然也不管不顾，直接将怀中的小木偶拿了出来，恨不得再长八双眼睛将那木偶的五官看得清清楚楚。</p>

只是越看他就越手抖，心脏就跳得越来越狂。</p>

那小木偶的五官，似乎正是长大后的牧谪。</p>

他手一软，险些将木偶没拿稳，而电光火石间，无数雪白的骨头天女散花似的冲他洒了过来，那黑蛇一时没挡住，朝他尖利地叫了一声。</p>

那是厉鬼的嘶叫。</p>

沈顾容抬头一看，数把骨刀当头劈下。</p>

那一瞬间，沈顾容竟然还在想，林束和到底为什么会刻一个和牧谪一样的木偶给他？</p>

刹那间，一声尖利响声，一道血痕陡然在沈顾容面前飘落，接着林束和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p>

“十一，师兄是不是来得太迟了？”</p>

沈顾容怔然回头。</p>

林束和手中漫不经心地握着一把和沈顾容手中一模一样的剑，剑刃从沈顾容的旁边穿过横挡在他面前，那剑上带着一道道血痕，为他将那无数致命的骨刀陡然弹开。</p>

因为骨刀的碰撞，他刀刃上的血被崩开，洒在地上一阵腥臭味扑面而来。</p>

林束和站在他背后，浓烈的药香和血腥味交织，让沈顾容险些吐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