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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清看着那肠穿肚烂的死尸,想到自己的镜像尸身还在那片乱葬岗里,随时都可能被人挖出来吃掉,不由吓得脸都白了。

不大会儿村长也过来了,他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先好言好语地安抚了那两名混元派的弟子,这才叹口气,佝偻着身子向众人道:“这里叫胡家村,因村中二十三户人家皆姓胡而得名,诸位仙长可能也注意到了,我们村中没有孩童,村中女子,无论是本村的还是外头嫁进来的,通通都极难受孕,即便有孕,多半也会因为各种原因小产,偶有生育者,生下来便是死胎,多年以来,无一例外。”

“我们什么法子都试过了,神也请了,药也吃了,一概毫无效果,不得已才请诸位名门大派的仙长前来相助。”

司同尘猜想这可能就是离开秘境的关键,果然就听村长继续道:“若是哪位仙长替我们找到了村中女子不孕的原因,老朽必有重谢。”

秘境里的钱财珍宝在现实中毫无作用,所谓的重谢想必就是秘境出口或灵匙其中之一。

司同尘:“这种情况持续多长时间了?”

村长想了想,不确定道:“受孕这事儿本就没个准日子,不过少说也有七八年了。”

玉容问道:“请人测过村中饮水吗?”

村长又叹了口气:“测过,毫无中毒迹象,且上游的牛家庄、大碗村和下游那几个村子都是喝这条河里的水,人家都没事,唯独我们胡家村犯这个毛病。”

这便肯定是胡家村自己的问题了。

众人各自散开,惠清拉了拉司同尘的袖子,怯生生地道:“同尘师兄,我们现在就去那片乱坟岗,把我的尸身找出来好不好?”

司同尘:“昨夜我们遇见的那几个村民行事那般熟练,必定不是头一次去吃了,那片乱葬岗很可能跟村子里的秘密有关,大白天去看太过招摇了。”

惠清眼圈红了:“可是……可是我害怕,要是等不到晚上就有人去吃尸身怎么办?要是他们恰好就挖出了我的尸身怎么办?”

司同尘:“挖出谁的尸身不会是随机的,不必太多担忧。”

惠清:“你……你怎么知道?”

司同尘:“试炼秘境本就是为了考验我们离开师门之后的处事能力,若是随机死人,对那随机死了的弟子岂非很不公平?”

惠清一怔,这才想起他们此时只是参加试炼,并非真的被扔到了这诡异的山中荒村里,心中的慌乱略微缓解,点头道:“师兄说的是。”

司同尘:“先在村子里逛逛吧。”

两人进村时走的那条破土路算是胡家村的主街,不少村民都在路边铺张破布摆上自家生产的东西叫卖,他们也不用银钱,你用一斗米换我一斗面,我用一匹布换你两双鞋,以物易物,倒也十分和谐。

唯独一个美貌农妇的摊位十分特别,她的摊子上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农作物和锅碗瓢盆,只有一罐罐芳香扑鼻的香膏,装着香膏的小瓷罐不足巴掌大,花色烧制得十分精巧,里头的香膏色泽莹润,沾肤即化,香味又浓郁又特别,十分招人喜欢。

几位参加试炼的仙子禁不住那味道的诱惑,纷纷买下来抹在身上,满脸都是陶醉神色。

惠清也不由得被那味道勾起了少女心,情不自禁地也想去买,被司同尘一伸手拦了下来。

惠清:“同尘师兄不喜欢那味道吗?”

司同尘:“你没发现我们在这儿站了半天,却没见到一个村民买她的香膏吗?”

惠清被他吓得一哆嗦,再看向那香膏的眼神,便带上了一丝恐惧。

两人沿着土路往村子尽头的祠堂走去,祠堂不大,里头供满了胡氏先祖的牌位,司同尘正在打量四周的陈设,就听一个声音忽然道:“这块牌位有点儿意思。”

司同尘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正是玉容,只见他背着手站在祭台最中央的位置,正饶有兴致地看一块老旧的黑色牌位。

玉容:“别的牌位都是槐木制成,唯独这块用的却是上好的沉水香,一般来说,供奉在这个位置,不是村长元老,便该是为村子做出了卓绝贡献之人,可这名字瞧着跟个游方道士似的,一个四处游荡的走方道士,能对深山里的胡家村有什么大恩大德,值得他们把他的灵位供在祠堂最中间?”

司同尘也走过去,只见满桌胡姓牌位间,一块沉水香牌突兀地杵在最中心的位置,上书六个大字“朱阳道长之位”,其他如生卒年限、平生事迹等一概全无。

玉容:“而且这牌位不新不旧的,似乎正好是七八年光景。”

与村子里开始没孩子的时间刚好吻合,那么,是因为供奉了这道士的牌位,村中才不能生子,还是因为村中不能生子,他们才供奉了这道士的牌位?

司同尘:“为何忽然说起这个?”

玉容一脸无辜:“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互相帮衬不是应该的么?”

司同尘笑了:“我的确还知道一件你用得上的事儿,不过,你准备拿什么来换?”

玉容:“同为外族,何必这么绝情呢?”

司同尘不为所动,冷酷无情地道:“亲兄弟明算账,我不跟废物点心——”

就在这时,祠堂里响起了一阵闷闷的“砰砰”声,三人登时一静,这才发现声音似乎是从祭台底下传出来的。

司同尘和玉容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走到祭台边,将蒙在桌子上的红布掀开一个角,里头是平整的青砖地,司同尘闭目一块一块地摸过去,终于在摸到第七块砖的时候感觉到了一丝一样的气流。

司同尘不想搞出动静来,微一凝神,细细的水流顺着砖缝缓缓渗入,不一会儿便将那块砖周围的黏土腐蚀得千疮百孔,玉容扳住那块砖的两侧轻轻一提,便将青砖掀了起来。

一个黑森森的洞口出现在了三人面前,砰砰声更加清晰了。

司同尘忽然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村外山坳里,有一片乱葬岗。”

玉容一怔,抬头看向司同尘,正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却见那王八蛋抛出这么一句就没了下文,而是好整以暇地看向玉容,对着洞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玉容咬牙切齿地用手指头戳了戳司同尘的心口,二话没说当先跳了下去。

司同尘让惠清在中间,自己则垫后进入,跳下去时还不忘把那块青砖盖回了原来的位置。

三人循着声音、沿着漆黑的窄道摸索着往前走,用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方的玉容停了下来,他打了个手势,让两人看自己面前。

那是个还算宽敞的石洞,里头有简单的床铺和桌凳,最惹人注意的却是摆在石洞中间的一口大锅,此刻正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滚滚热气,诡异的肉香混合着尸臭,随着热气一股一股地往外涌,司同尘闻着这熟悉的味道,忽然知道锅里煮的是什么了。

玉容和惠清虽然没有他这倒霉催的经验,可大锅旁边那个正在忙碌的人却也让他们同样猜到了正确答案。

那是个胡子拉碴的壮汉,手里拎着一把半人来高的大砍刀,正在一下一下地剁着地上赤/裸的尸体,他力气极大,刀法熟练,一刀下去便将尸体的头颅斩了下来,随即是双臂、双腿、躯干,庖丁解牛般迅速将一个人分成了六块。

他看也不看,将手中的石块扑通扑通丢入锅中,又拎过另一具尸体如法炮制。

洞里已经堆了近百具尸体,俱是肠穿肚烂而亡,尸体的眼睛大睁着,面色扭曲,死前似乎遭受过极大的痛苦,身上的道袍血迹斑斑。

不过半日未见,试练弟子竟已死了这么多人!

壮汉又肢解了三个人,这才丢下砍刀站起身,拎起锅边的一把大铁铲,小心翼翼地开始撇锅里熬出来的尸油,黄澄澄的人油被从锅里捞出,装进一个大盆里,很快便攒满了一盆,壮汉端起那盆油,将它放到了石洞的通风处。

那里已经摆了七八个同样的大盆。

壮汉在大盆中巡视了一圈,目光落在某一盆上时露出了满意的神色,随即,他端起那盆已经凝结成白色膏体的人油,坐回石凳上,从旁边搬过一个半人多高的大瓦罐,一揭开盖子便有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司同尘和玉容迅速地捂住了口鼻,半晌才确定那香气除了特别好闻,似乎并没有其他作用。

此时石洞里的壮汉已经从那大瓦罐里舀出了两大勺色泽金黄的精油,倒进那盆人油里,挥舞着大铲子一通搅拌,一盆雪白莹润、芳香扑鼻的香膏就此诞生。

壮汉从破床底下拖出一麻袋精巧的花瓷小罐,开始把那盆尸油香膏往小罐里装,不大会儿就做出了百十来罐,跟路边那农妇卖的一模一样。

惠清震惊地捂住了嘴,不住地用眼神示意:尸油香膏!那农妇卖的是尸油香膏!

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那石洞中满地的尸体多是年轻仙子,其中有几个他们甚至在香膏摊旁边见过!

惠清一想到自己差点就也买了一罐那香膏,差点就涂在了身上,腿就一阵控制不住地发软,胃里翻江倒海,不住地往上反酸水,司同尘一看她这模样,估摸再在这里待下去这姑娘又得吐出半条命去,反正该看的也都看完了,于是打了个手势招呼玉容一起原路返回。

刚回到地面上惠清就忍不住飞奔到一旁剧烈地呕吐起来,玉容看她一副要把心肝脾肺一起吐出来的模样,似笑非笑地看向司同尘:“你的小女伴吐成这样,你怎么连问都不问一声。”

司同尘:“我问她就能不吐了?”

玉容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可真心疼清渊仙尊,操心费力还得搭上好不容易攒出来的名声,就养出这么个不解风情的白眼狼。”

司同尘冷笑:“我来试炼的头一天还是在我师尊屋里睡的,我怎么听说溯雪仙君自从把你领回胧月峰,连院子都没让你进过一步呢?”

玉容翻了个白眼:“我师尊是女子,岂能留男徒夜宿!”

司同尘又笑了:“哦,那溯雪仙君的一日三餐是谁做?”

玉容:“……”

司同尘:“溯雪仙君的剑穗是谁编的?”

玉容:“……”

司同尘:“溯雪仙君在胧月峰的时候跟谁一起用饭?”

玉容:“……”

司同尘:“溯雪仙君院子里的树是谁浇水、屋子是谁打扫、衣裳是谁洗?”

玉容:“……”

“我师尊不劳你心疼,你这么有空,还是心疼心疼你自己吧。”司同尘嗤笑一声,“拜师也一个多月了吧,我这个时候,师尊都许我跟他盖一条被子了。”

玉容怒极反笑:“那清渊仙尊知不知道你这么能耐,才离了他的视线便找了个小美人天天师兄长、师兄短地围着你转?”

司同尘却容不得他拿这个开玩笑,正色道:“我让她跟着,自有我的用意。”

玉容也知道自己一时嘴快说错了话,于是岔开话题道:“好吧,说正经的,我雷也给你趟了,山坳乱葬岗里究竟有什么?”

司同尘本也没打算瞒他,于是一五一十地将他和惠清在乱葬岗中的所见所闻讲给了玉容听,玉容听后皱起了眉,喃喃道:“也就是说,我们每个人在那片乱葬岗里都有一个镜像尸身,村民们遵循着某种规律去挖坟食尸,尸身被吃掉的人就会像早晨那混元派的人一样,肠穿肚烂而死。”

司同尘点了点头:“而且,经过刚才的事,我差不多可以断定,被村民吃掉镜像尸身,和那尸油香膏必有脱不开的联系。”

玉容点了点头:“只是不知这其中究竟有怎样的关系,也不知这些事和那朱阳道长的牌位及村中无子之事是什么牵连。”

恰在此时,惠清脚步虚浮地扶着树走了回来,还没到两人跟前脚下就是一软,眼瞅着便要扑倒在地,幸好司同尘眼疾手快接住了她,惠清楚楚可怜地抬头,刚要说话,就听司同尘问道:“还有力气吗?”

惠清想起自己柔弱倔强小师妹的人设,尽管脸色惨白,身子仍在微微颤抖,却还是强撑着点了点头:“我……我还坚持得住。”

“那就好。”

惠清话音未落,司同尘便毫不犹豫地放开了她,惠清满心以为接下来的剧情不是背就是抱,整个人的重心还都压在司同尘手上,哪想到这王八蛋说放手就放手,不由得踉跄了一下,险些真的摔倒在地。

玉容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堪堪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笑声。

惠清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司同尘道:“等回到村子里,你跟我去问问你那两个跟卓师兄同寝的师兄,昨晚卓师兄是不是在哪里碰了尸油香膏?”

惠清肺都快气炸了,心里把司同尘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可她努力了这么久才得到对方的信任,眼看着就要找到谜底了,此时自然断断不能得罪司同尘,只好压着满腔邪火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问道:“同尘师兄,你可是怀疑卓师兄是因为碰了那尸油香膏才惨遭不幸的?就像今日在洞里看到的那些师姐一样。”

司同尘看了她一眼,点头:“不错,我怀疑身上抹过尸油香膏的人就会招来那些东西。”

惠清眼中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芒,随即仰头认真道:“好,我们回去就去问,我们一定要赶紧找出幕后凶手,为惨死的同门报仇!”

司同尘笑了笑,淡淡道:“好。”

两人回到村中,惠清忽然挠了挠胳膊,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司同尘道:“同尘师兄,我方才好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口,容我先去洗一洗换件衣服再去找两位师兄,可好?”

司同尘一口答应:“去吧,别急,我等你。”

惠清给了他一个甜美的笑容,转身快步走出了屋,司同尘看着她窈窕的身影往主街的方向拐了过去,脸上忽然浮现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傍晚时分,众人重新汇聚到村头的那一小片空地上,不少聪明人已经明白了这次试炼的关窍,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不信任,司同尘和惠清走到混元派那两个修士身边,询问了香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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