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尸油香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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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警惕地看了司同尘一眼，司同尘识趣离开，一点也不担心惠清套不出那两人的话。

果然，没过一会儿，惠清便步履轻盈地跑了过来：“卓师兄……真的碰过那些香膏！”

司同尘：“他怎么碰到的？”

惠清：“他们寄宿的那户人家墙上有座壁龛，壁龛中散发出阵阵异香，卓师兄好奇便打开了壁龛门，里边就有那种香膏！”

司同尘听到壁龛，忽然心念一动：“你可有问过，那壁龛里除了香膏，还有什么？”

惠清似乎早猜到他会有此一问，一脸神秘地笑道：“问了，他们说，那壁龛里除了香膏，还有一个牌位。”

司同尘：“朱阳道长？”

惠清：“正是。”

司同尘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众人沉默地在村长家院中用餐，吃到一半的时候，一个人忽然惨叫着跌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来回翻滚哀嚎，司同尘探头看去，发现倒在地上的，正是他和惠清刚见过的混元派两人其中一个。

另一人脸色发白，惊慌失措地站在一旁：“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倒地那人的叫声越来越惨烈，他的眼耳鼻口开始不断地冒出鲜血，像是空气中有无数张看不见的嘴正在他身上咔嚓咔嚓地啃食，皮肉一块一块地不翼而飞，同伴和几个热心的修士围着他一脸冷汗地不住施法，然而毫无作用，倒地之人的腹部忽然豁开了一个大口子，内脏咕嘟一下涌出来流了一地。

他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这半天之内，他们已经见识了无数次这样惨烈的淘汰，以至于所有人的反应都有些冷漠，只是被这么一搅和，众人也没了吃饭的兴致，不一会儿便各自回去休息了，谁都没有注意到，远处的惠清看着那具狰狞的尸体，脸上缓缓浮现出了一丝满意的笑意。

司同尘拉住玉容低声道：“子夜之前，必须要把你的尸身找出来，知道吗？”

玉容看了一眼他身后，了然地点了点头。

天色渐晚，司同尘正在床上打坐，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他下床打开门，惠清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她手里捧着一叠衣物，看上去颇有些眼熟，是他白日里穿的那一套。

司同尘：“师妹这么晚了，有事吗？”

惠清偷偷瞄了他一眼，还没说话脸已经先红了：“我……我，那个，在祠堂的时候，我看到同尘师兄的外袍被树枝刮破了一个角，我……你帮了我这么多忙，要是没有你，我可能都活不到现在，我……我想报答你，就偷偷把衣服拿回去补好了，还……还顺便洗了洗，只是那香味太粘人，我洗了好几遍都没洗净，还是有些余香……那个，师兄，对、对不起，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司同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半晌没说话，惠清被那目光看得如芒在背，身上出了一层冷汗，几乎快要站不住，就在她已经开始后悔今夜太过冒失的时候，司同尘笑了起来，接过衣物顺手放在一旁敞开的包袱上：“怎么会，多谢你，以前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方才一时失态，让师妹见笑了。”

惠清松了口气，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师兄不穿上试试吗？”

司同尘看了她一眼，笑道：“也好。”

惠清面上羞红，看着司同尘把衣服套在了身上，心中却浮起一抹冷笑——清渊仙尊的宝贝徒弟也不过如此，被女子捧上几句便飘飘然不辨东南西北，活该你们只配做本姑娘的垫脚石！说起来，不知清渊仙尊知道了他的弟子在第一天就被淘汰的消息时，脸上的表情该有多好看，啧啧，真想亲眼看看啊！

惠清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开，夜幕渐渐降临。

夜半时分，司同尘隐约感觉脸上有些凉，他睁开眼睛，正跟一张布满了青紫尸斑的大白脸看了个对眼。

见他睁眼，大白脸缓缓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咧到耳根的大嘴里，露出三排细密的尖牙，泛着恶臭的口水啪嗒啪嗒地掉在了司同尘脸上。

两张脸沉默地对视了片刻，司同尘平静地问：“有何贵干？”

大白脸：“……”

它感觉自己身为鬼怪的尊严受到了侮辱。

司同尘没等到回答，索性一巴掌将那冷冰冰的大白脸扇到一边，翻身坐了起来，还顺手用被单抹了一把脸上的尸水，这才看清楚这个企图深更半夜非礼自己的怪物——它原来并不大，只是方才离得太近才给人造成了一种糊你一脸的错觉，事实上却不过是个三个月大小的婴孩形状。

司同尘：“鬼曼童？”

那鬼曼童阴狠地盯着他，口中三排利齿磨得咯吱作响，司同尘见它这副不甘心离开又不敢扑上来的模样，脑中飞快地将白天的经历捋了一遍，忽然灵光一闪：“你是循着我身上的香味找过来的，对吗？”

鬼曼童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出声。

司同尘也不需要它回答，自顾自道：“可我身上只沾了吸引你们过来的香味，却没有尸油，所以你不能寄生，对不对？”

“所以，尸油香膏，尸油和香气缺一不可，被你们寄生过的人镜像尸身会被村民挖出来吃掉，本人也会很快随之身亡，那些村民为何能知道谁被你们寄生过？”

鬼曼童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猛地冲他龇起三排利齿，威胁地低吼了一声。

“哦，看来我是说对了。”司同尘点了点头，“可我们只是一群意外来此的外来者，没有外人可吃的时候，你们是靠什么活着的？”

鬼曼童怒不可遏地尖啼了一声，扭身嗖嗖嗖地顺着门缝爬走了，司同尘看着它仓皇离去的背影，心中忽然一动，隐约猜到了什么。

他披上外衣走出屋子，月色下，胡家村稀稀拉拉的二十多户破草房显得更加荒凉，司同尘燃了一张隐身符，无声地推开了一家屋子的木板窗，终于窥见了这山中荒村的全貌。

这是一户四口之家，天命之年的老两口已经睡下来，年轻的小夫妇俩却搂在一起兴致正高，他们的后背深深地驼着，脖颈交缠在一起，两只白惨惨的鬼曼童趴在他们背上，随着两人的动作摇摇摆摆，它们的头时不时地撞在一起，发出闷闷的咚咚声，小手死死扒着两人的肩膀，脸上满是灿烂而充满恶意的笑。

原来这才是胡家村村民驼背的真相。

察觉到他的窥视，房中的四只鬼曼童同时扭过头来，对他咧开了三排细密的利齿。

司同尘没搭理它们，继续一家一家地走，二十多户，无一例外。

司同尘又趁夜去祠堂转了一圈，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心中有数，于是回到房中脱了衣服重新睡了下去。

次日一大早，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惊醒了司同尘。

他丝毫没觉得意外，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出门，正遇到了倚在草棚下冷眼旁观的玉容。

玉容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满地肠穿肚烂的死人，冷声道：“一夜之间死了大半，剩下的人都慌了。”

司同尘点了点头，人群中果然没有惠清的身影。

惠清此时正在司同尘房中，她是来验收自己昨夜成果的，然而房中空无一人，既没有死相狰狞的尸体，也没有丝毫血迹。

——怎么可能？莫不是他察觉到了什么，提前躲出去了？可那东西不是会循着气味追到天涯海角的吗？自己分明已经把他的封灵囊偷走了，他的镜像尸身现在应该已经被那些村民吃掉了才是！

“师妹找什么呢？”

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惠清一个激灵，刹那间从头顶凉到了脚后跟，她僵硬地回过身去，看到司同尘正好好地站在门口看着她，浑身上下连块破皮都没有。

惠清颤抖地指着他，这次是真的结巴了：“你……你……你为什么……它们怎么”

司同尘好心地替她补完了后半句：“我为什么没死？它们怎么没来找我？”

惠清一脸惊恐，见鬼似地看着他。

“这你就冤枉那些鬼曼童了，人家昨天的确是来了。”司同尘笑笑，“可惜我昨夜穿的衣服上只有香气，却没有尸油，它们在我这儿呆了半宿，找不到寄生的机会，便气走了。”

惠清尖叫道：“这不可能！”

司同尘挑开包袱，把一套与身上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在惠清眼前晃了晃：“师妹昨日来的匆忙，可能没注意到，我包袱里有一套一模一样的衣服，你让我试穿的时候，我一时手滑，拿错了。”

惠清气得脸都青了：“你……你卑鄙无耻！”

司同尘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惠清想来想去不甘心，又问道：“你是何时发现我另有打算的？”

司同尘：“从你出现在我面前开始。”

惠清：“不可能！我言行举止皆无破绽，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的言行举止的确没什么破绽。”司同尘淡淡道，“可是师妹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我发色瞳色均异于常人，就算我们以前没见过面，只要你听过关于师尊和我的传闻，在见到我的一瞬间也能立刻猜出我的身份，可我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你告诉我你不知道。”

惠清怒极反笑：“我便是没听过传言，又有什么不对？”

司同尘笑了：“师妹可还记得，我把名字告诉你之后，你说过的话？”

惠清一时语塞，她说过太多太多的谎，自己都已经记不大清了，好在这些“师兄”们大多也不会在意她说过些什么，他们只喜欢她甜美的长相和窈窕的身段，只想听她说“师兄你真厉害”和“我听师兄的话”。

司同尘平静地说：“你当时说，可那不是我的错，出身不是我选的，被卖入蜃楼不是我愿意的……这可不像是没听过传闻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啊。”

惠清：“你……你早就知道……那你为什么还把我留在身边？！”

司同尘看着她，缓缓勾起了唇角：“我不把你留在身边，你怎么会这么快知道香膏杀人的方法，又怎么会这么乖地替我杀了这么多竞争对手？”

惠清脸色铁青：“你——”

她大叫一声猛地扑了上来，把手中一罐尸油香膏狠狠捏碎，白绵绵的膏体登时洒了两人一身，其实以司同尘的身手，要躲开她这一扑轻而易举，然而不知为什么，他竟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任由那些香膏落在了身上。

惠清满脸都是香膏，畅快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任你聪明绝顶又如何，现在你身上沾上尸油香膏了吧！哈哈哈哈哈你的封灵囊早已经被我偷走了，那些村民如今正在乱坟岗里徘徊，很快……哈哈哈哈哈很快他们就会把你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你等着——”

疯狂的大笑戛然而止，惠清只觉得肩上一沉，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掉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满脸惊恐地缓缓回头，正对上一张布满尸斑的婴孩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滚下去！滚下去！滚下去！”惠清疯狂地甩着身上的怪物，然而她这点微末道行在鬼曼童面前全然不值一提，她终于哭了出来，“这不可能！你们找错人了！我的镜像尸身在封灵囊里，被吃掉的人应该是他，你们找错人了！”

鬼曼童却不管她在吼些什么，两只小手欢快地扒着她的肩膀，被它们盯上的人，只有一个结局。

惠清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看向司同尘：“你……你的封灵囊还在你手里！”

司同尘笑了笑：“封灵囊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会那么随意地放在包袱里？”

惠清：“可它为什么会找上我！我的尸身分明——”

她猛地想到了什么，哆哆嗦嗦地翻出封灵囊打开，里头掉出一个死气沉沉的躯体，刚落地的时候分明还是惠清自己的模样，可过了一会儿，那层属于女子的皮肤仿佛遇热融化的蜡，缓缓从躯体上流了下去，躺在地上的镜像尸身，竟是司同尘的。

惠清失魂落魄地喃喃：“是……障眼法。”

司同尘淡淡道：“师妹，下次偷东西之前，可要看清楚了。”

惠清看着他，忽然垂下泪来：“师兄，你帮帮我吧，好不好，你一定有办法阻止的对不对，你……你帮帮我，我……我没得罪你！”

司同尘平静地说：“外边那些死人也没得罪你。”

惠清尖叫道：“那是他们蠢！他们活该去死！”

司同尘：“所以你也蠢，你也该死。”

惠清再也说不出话来，趴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人可能总要到了自己遭殃的时候，才会后悔以前没对别人好一些吧。

惠清：“我没得罪你……我没得罪你……”

司同尘冷冷道：“昨日那套衣裳是我师尊给我买的，你拿它给我下套，便是罪该万死！”

此时，秘境之外，一个弟子连滚带爬地跑上了高台，扑通一声摔倒在了掌门大能脚下，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不……不好了！在秘境中身亡的那些弟子，他们的呼吸都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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