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升米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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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正初沉默半晌,忽然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想不到清渊仙尊竟还记得区区在下，真是令人受宠若惊啊。”

江随云淡淡道：“三百年前我就提醒过你，修习邪术终有一天要付出代价。”

史正初面具下的眼神倏地一凛，冷冷道：“你说什么？”

江随云：“你方才那般说话并非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声音,而是你已经控制不住体内的阴灵,邪术终有一日要走进死胡同里,你偏要碰这个捷径。”

史正初狠狠地瞪着他,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天生命贱,不像人家走到哪儿都有师尊带着，哪怕闯出天大的祸事,还有人肯牺牲毕生修为来给他擦屁股！”

全仙门都知道清渊仙尊眼高于顶,收徒对资质要求极高，几百年间只收过三个弟子，大弟子傅离，二弟子苏灵漪，三弟子司同尘。

可想拜入他门下的人却太多了。

史正初一直说不清自己算是幸运还是不幸,三百年前,江随云游历途中,曾在黑瞎子山救过一只灵兽，他当时身负要事,无法停留太长时间，灵兽的伤又难以行动，恰在此时他的父亲上山打猎遇见此事,便在江随云的请托下将灵兽带回家将养。

年幼的史正初其实一点都不喜欢那只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的灵兽，可父亲母亲都是老实本分的山里人，答应人的事就一定得做好，宁可自己少吃都要省下口粮喂养灵兽。半年后,江随云得空回来接那只灵兽，见灵兽身上的伤已经好利索了，又被喂养得膘肥体壮，于是提出可以替他们完成一个心愿作为回报。

父母面面相觑，压根儿不明白所谓心愿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时，史正初提了一个要求，他想跟随清渊仙尊修习仙道。

史正初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下午，在他家简陋的小院子里，白衣如仙的男人微微俯身，用偏浅的瞳仁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语气平淡地道：“你资质不足，我不能收你为弟子。”

史正初懵了，他很小的时候曾有走方的道士说过他眼含灵光，是有仙缘之人，他知道眼前的人是非常厉害的修士，在仙门中德高望重，一直以为他就是自己的仙缘，可没想到，对方说出的，竟是毫不留情的拒绝。

满腔的期待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凉水，史正初不知所措，只好结结巴巴地分辨：“可、可是……”

究竟能可是什么，史正初自己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那人又继续道：“但修士之言，出口不悔，你的父母照顾了灵兽半年，我可以留在这里指导你修行半年，日后修炼途中，你若有不解之处，也可随时用传讯银鸰问我，你不宜修行，强而为之，能走到哪一步，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他就这样在黑瞎子山住了下来。

平心而论，江随云是个很好的老师，他修为高、见识广、从不藏私，三百年后他如何指点司同尘修习玉衡剑法，当时便是如何指点的史正初。史正初也是个勤奋的学生，每天起五更爬半夜，若非达不到辟谷假寐的境界，简直恨不能连吃饭睡觉都一并省了。

然而修仙的残酷之处就在于，勤不能补拙。

司同尘三个月学会了玉衡三十三剑，而史正初用了半年时间，却连第六剑都没能突破。

半年之约眨眼即至，史正初不甘心，跪在江随云屋门前哭了三天三夜，却没能让清渊仙尊在黑瞎子山多留哪怕一天，他甚至连传讯银鸰的法门都没来得及参透。

或许真如清渊仙尊所说，自己天生就不适合修行仙道吧。

史正初原也已经认了命，可就在这时，一个传言飘到了黑瞎子山——清渊仙尊收徒了！

这个幸运儿不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不是资质出众的玉衡弟子，而是河州一个青楼婊/子的儿子，据说随母姓了傅，连自己亲爹是谁都不知道。

当时便有很多人说清渊仙尊怕不是看上了娘，这才爱屋及乌收了儿子。

也有好事者专门去河州瞧过这位姓傅的妓子，一见本人却是失望至极，那女子虽说也算有几分姿色，可人老珠黄、病骨支离的，还没有清渊仙尊自己好看，实在是难当这“红颜祸水”之名。

多可笑，一个青楼婊/子的野种可以光明正大地拜入他门下，成为他的大弟子，日后他无论再收多少徒弟，都得管这个人叫大师兄，可自己，一心向道，身家清白，蒙他教导半年，却连个弟子的名分都没有！在清渊仙尊心里，我究竟算什么！他凭什么这样对我！

最痛苦的从来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过又被人无情地收回。

史正初终于碰了那条禁忌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