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羊皮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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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忆。”秦政重复了这两个字，心里翻涌着及其复杂的感情,她忍不住仔细打量面前的这个少年,这个她在当今世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的孩子,和苏盈玉的孩子。

赵忆的眼睛是像苏盈玉的,亮晶晶的极有神韵,像是会说话一般。不过那只鼻子既不像苏盈玉恐怕也不像自己，不是很高有些塌，但在这张脸上显得小巧可爱。嘴唇不薄也不厚,是粉粉嫩嫩的颜色。

少年的脸与他的整个气质一样温和、幽兰,没有什么攻击性,看起来像是个乖孩子。

秦政一遍又一遍地看,只觉得一颗心柔软的不像话。

赵忆却被秦政直白的眼光盯地有些不好意思，可在秦政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忍不住打量秦政。

几日前他虽然也看过秦政，可那也是站在人堆里远远地观望,他的视力很好,可却也只是看个大概而已,印象最深的便是韶车之上秦政坚定、凌冽的目光，让人难以忘怀。那通身威严的气质，却也不是普通人敢随意靠近的。

但今日、现下,赵忆知道一切有所不同。

面前的“秦王”看起来十分的亲和，那一双狭长凤眼中的目光泛着水灵灵的温柔。这种温柔让赵忆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娘亲便爱这样看他。

公父确如他娘亲一般。

于是在两人的互相打量中，虽然都未说什么别的话，可心与心的距离却蓦然拉近,令各自都觉得温暖。

不过，长久的沉默也不是什么好事。秦政作为一个长辈，不得不先开口，当然她也确实十分想要了解她的儿子，了解面前的少年，了解赵忆。

“我们坐下说话。”秦政道。

赵忆闻言也听话地重新跪坐在了木案边，秦政整理了衣袍也跪坐了下来。

秦政的目光又忍不住在赵忆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直到发现少年细嫩的耳尖快要滴出桃红一般的颜色，才关切而又寻常地问道：“这些年来，过得可好？”

“很好。”除却那些烦心的事情，确实很好。赵忆心里想，但这个时候他是不会告诉秦政的，也许永远也不会告诉。

秦政点点头：“平时喜欢做些什么呢？”

赵忆道：“喜欢读书。”

秦政笑了：“如我一般。”

本是平常的一句话，但赵忆听了，心里却涌起了复杂的感情，像是有些甜，却也有些苦涩。但说不清是为什么。

“除了读书，平日里还爱做些什么呢？”

“空闲时或无聊时，便愿意去酒肆里转一转。”

“喜欢喝酒？”

赵忆摇摇头：“我不喜欢酒，只是喜欢听那些南来北往的人说言各自的见闻。如此，就算我只能待在邯郸，却也晓得天下的大事。”

秦政闻言对赵忆更加喜欢了些。

又问了些赵忆关于生活上的一些问题，并传达了一些关心之后，秦政最终还是开口问了接下来的一些事。

“你娘亲为何没有跟你一同前来？”

赵忆闻言叹了一声，他心里晓得，那短暂的父子时光确已经过去了，接下来他要面对的便是许许多多的弯弯绕绕。

“娘亲被事缠住了身。”

“什么事？”

赵忆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先问秦政一句话：“我该叫大王什么？”

秦政闻言愣了一下，思绪却一涌而上，因此没能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秦政的态度让赵忆有些失落，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将这些失落抛诸于脑后，娘亲跟他说过，公父他有自己的难处。应该多加体谅。

秦政却感受到了赵忆这细微的情绪变化，她确实无可奈何，但也不想这件事就那么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才第一次见面，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就对她这个“父亲”生出一点无能为力的感觉来。

“宝儿，你的娘亲同你说了多少关于我的事？”

赵忆想了想才回答道：“娘亲只告诉我，我应该知道的。娘亲她——是这么跟我说的。”

秦政是知道苏盈玉的体贴的，可赵忆的体谅却让她的心里没那么好过。

“我是你的公父。”秦政直截了当道。

这句话却像魔咒似的一下子将赵忆镇住。他似乎没能想到秦政能这么快的承认。

秦政见赵忆不说话，只好继续道：“我也知道你的疑惑。你定然疑惑为何我只比你大了几岁，却让你的娘亲生下了你。”

赵忆看着秦政，而后点了点头。

秦政叹息一声，“个中原由我却也不能向你解释清楚，因为我虽是将这件事经历的一个人，可却也像个局外人一般。只能说，我与你娘亲成婚之时我的身体确已成年了。在那之前我的身体也是异于常人，生长速度与旁人不同，别人是一年长一岁，我却是一年长几岁。”

赵忆仍旧惊讶：“世间竟然有这样的事情么？”

秦政道：“若不是发生在我自己的身上，我又哪会想到呢？”

“可——娘亲说，您后来却又长回去了，这又是什么因由？”

“与你娘亲成婚后的不久，我便大病一场。种种机缘巧合，才使得性命得以保住，只可惜性命虽保，但与你的娘亲却分割两地，几年未能见面。”

赵忆闻言，一些回忆随之在眼前闪现，心里颇不是滋味。

“娘亲那些日子过得很苦。”赵忆在心里纠结了许久，却只能说出这句话，但这句话里除了包含她对娘亲的心疼，还有无可避免地对秦政的一丝怨愤，怨愤秦政的负心。无论这负心是否真心，但在赵忆的记忆里，秦政毕竟是缺席了许多年的。这一点无论是多大的体谅，都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秦政低下了头，她能感受到这句话的分量和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