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间臣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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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政已经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李斯此刻已然不能再去回避，他对上秦政的眼睛,那一双丹凤眼里是两汪寒潭,清幽一片,让人瞧不见底。

李斯只觉得自己的心一颤,一咬牙他道。

“丞相编纂《吕氏春秋》之目的在于综合百家之长,总结历史经验教训，为秦国统|治提供长久之治国方略。”

秦政眉头一蹙，悠悠道,“秦国已然有了卫鞅之法,丞相难道不知？”

李斯收敛了眼睑道：“丞相之意,秦法过于严苛,苛政猛于虎。”

秦政抿了一口茶：“所以丞相便说要宽刑？”

李斯没接话。

“先生如何看呢？”秦政淡淡地问道：“也以为秦法过于严苛，秦国之政是苛政？”

“大王——秦之百姓对秦法敬畏是不争的事实——宽刑于百姓而言自然亲和。此乃一体两面之事。”

秦政沉默片刻后,接道：“本王少时曾读过《商君书》，里面便提到了严刑重法。‘禁奸止过,莫若重刑。刑重而必得,则民不敢试。’”

身为荀子的学生,李斯哪里不知道这句话呢？哪里会错过《商君书》这样的著作呢？不过，也是受荀子的影响，他也并非看不到秦法之弊端。而吕不韦做的事也并非全然的没有道理。

在心中斟酌良久,他终究还是道：“这全在于大王的取舍。”

秦政道：“先生以为，本王该据何来取舍呢？”

李斯的眼里放出决然的光，与秦政双眸中的冰潭交相辉映：“若大王有兼并六国之志，而不满于只做山西的一个强国,则《吕氏春秋》不可提论也。”

秦政愣了片刻，转而嘴角勾起了笑，她明白了李斯的话。

“先生一言，胜秦政月余之苦思也。”

李斯闻言，暗暗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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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政重新回到了王宫之中，在心中的疑惑得到解答之后，连日来被《吕氏春秋》折磨得绷紧的神经，总算能够有所放松。

秦政罕见地没有待在秦王处理政事的大书房里，而是选择了一个人闲庭信步去了许久未去的胡杨林。

满地的落叶，秦政的脚踩在上面，发出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天地之间是如此的安静。

往林深处走，嬴政眼里便出现了一条窄窄的蜿蜒小径，曲曲折折的通向一座简单的木亭。

凉亭越近，秦政的心就越痛。

在很久以前，那里是有一个美丽忧愁的女子在里面抚琴的。

秦政想离开，可是却仍旧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那个时候，怎么没说几句话就离开了呢？哪怕是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也好。秦政眼前一热，压抑地叹息了一声。

这声叹息，在这个空寂的所在，更显清冷。

秦政待不了很久，便离开了凉亭。

她想，她应是很久都没有勇气再来这里。

心里多愁善感，秦政只得找一些事情来排遣。这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实在太过简单。亲政之后，她需要批阅比以往更多的竹简。而且往往需要自己做决断。

弄完那一大叠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然而，秦政仍旧睡不着。于是琢磨起了吕不韦的事情。

她如今已经确定了吕不韦的治国理念与她相悖，并且吕不韦将《吕氏春秋》悬挂于咸阳两市，弄得整个仲兴大陆上的国家都知道了这件事，只这一点，便说明对方也是没有很大把握能够说服自己，而妄想以民力来压迫自己投|降。

若——自己是父王，未必不会继续重用吕不韦，并对吕不韦著述编撰一事大加赞赏，但是自己不是。

不过——秦政在李斯的点拨下，加上她自己连日来的苦读，她觉得《吕氏春秋》并非完全没有可取之处。只不过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有些生不逢时。

等到她带领秦国横扫六国，一统仲兴大|陆，或许可以借鉴其中的一些思想。只不过现在是不行的，现在听任它在秦国生根发芽，便如种下一颗毒瘤。

在同一片陆地上运用两种看起来相互冲突的治国思想，是一种灾难。

秦政绝不会任由这件事的发生。

可是，要除掉吕不韦并不简单。光是对方的三千门客就十分值得忌惮。再加上对方仿照营丘国的稷下学宫建立的一个学宫，别说在咸阳了，就是在山东六国之间恐怕也赫赫有名。

秦政若贸然除掉吕不韦，定然会引起愤|懑。而这可能会使得朝局动荡，所以一定要小心又小心。

说到底——她缺乏一个由头去罢黜吕不韦。

秦政想到了嫪毐的事情。

但嫪毐又如何呢？罢黜了一个吕不韦，他的那些门客不知道又会造出怎样的事。士子们的嘴是最不忌惮于惹事的。

而且，现下由于那个没被抓到的“妖|言|惑众”人，很多人都在猜测吕不韦与赵晗罗（赵姬）的关系，这让秦政情何以堪？让秦国王室情何以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