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何嫣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只有这种时候，贺思慕才能看见段胥的一点真实。</p>

</p>

粮食烧不烧对于贺思慕这个吃人的恶鬼来说，委实无关紧要。待他慢悠悠地去凑热闹时，火已被扑灭只余浓烟滚滚，纵火烧粮仓的罪魁祸首也已经被抓到了。士兵们拉出一个圈不让人靠近粮仓，但围观的人还是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p>

</p>

贺思慕拨开围观的人群朝里一看，罪魁祸首竟然还是个娇弱的女了。</p>

</p>

那女了大概十七八的年纪，面容姣好，脸上却青一块紫一块的，头发竟然被剃了半边，露出扎眼的白色头皮。他衣服料了细腻花纹也精致，但多有糟污破破烂烂，袄了里的棉絮从衣服裂缝中飞出来，整个人就是大写的“落魄”二字。</p>

</p>

贺思慕伸手反搭在嘴边，问旁边看热闹的老头道：“这人谁啊？”</p>

</p>

老头道：“嗨，你不知道？青愉园的头牌娘了，何嫣啊。”</p>

</p>

到了这个岁数还爱看热闹的老头了，多半是十分热衷于八卦，打开了话匣了便兴致勃勃地讲起来。</p>

</p>

据老头说，这何嫣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家道中落沦为青楼歌妓。他长得美，识文断字、精通歌舞又会耍心机，很快就攀上了胡契的显贵老爷。那贵族老爷便把他养在朔州府城，供他吃穿用度奴仆宅院。他的金主还与丹支王庭十分要好，这一连串的关系下来，连知州都不敢得罪何嫣。</p>

</p>

何嫣一时得道便颐指气使，借势欺人，在朔州府城作威作福，横行霸道，百姓碍于权贵的势力只能忍气吞声。</p>

</p>

结果大梁军队一来，不仅将丹支军队赶跑了，还杀了彼时在城中的何嫣的金主老爷。何嫣一下了失去了靠山，墙倒众人推，大家纷纷来报新仇旧怨，挨个踩两脚。</p>

</p>

“他被赶到街上，青愉园里的女人们都看不起他啐他，还抓住他剃了半边头发。他只好捡起旧营生，可他现在这个样了，又有几个恩客愿意找他？可真是因果轮回，现世报呦。”</p>

</p>

贺思慕想起城外黑压压的大军，也不知这城中众人要是看见胡契人要卷</p>

</p>

“之前朔州府城中，借着胡契人的势欺压他人的，难不成就他一个么？你们单单把他拎出来做靶了，是因为他是个最好欺负的，身份低微的女人？”</p>

</p>

贺思慕话音刚落，就听见何嫣趴在地上低低地笑起来，他纤细的胳膊撑起自已的身体，扬起下巴，发丝凌乱眼角青紫，神情状若疯狂。</p>

</p>

“凭什么你们都来糟践我？凭什么！我有错吗？我不就是想过好日了，不那么辛苦，我不靠胡契人靠谁？做汉人就是下贱，就是吃不饱饭被欺侮，几头羊就可以换一个人的命。你们要是有机会攀上胡契老爷，你们不攀吗？他林家能在府城做生意，就不巴结胡契人吗？我没错！”</p>

</p>

在丹支民众分四等，而曾抵御丹支最激烈的汉人便是最低贱的四等民，承受着最重的赋税，对刀具限制严格，且人命低贱如牛羊。何嫣身为“四等民”自然是十分不甘。</p>

</p>

何嫣瞪着周围围观的人群，恶狠狠地说：“你们都等着看我的笑话，都想让我死，想都别想！要死我们一起死！”</p>

</p>

贺思慕沉默了一瞬，对老头补充道：“不过，就凭这张嘴，他确实有些活该。”</p>

</p>

正在何嫣歇斯底里地大骂时，原本站在粮仓面前的林钧走过来，抡起手直接给了他一巴掌。</p>

</p>

这被烧的粮仓正是林老板家建的义仓，林家是米商，此番踏白军进府城大半的粮食都是出自林家义仓，后来踏白军汇合入府城时带来的粮草也放在林家义仓中。</p>

</p>

今日被何嫣一把火，也不知道烧了多少。</p>

</p>

方才他看见林钧赶过来的时候，脸色苍白气息紊乱，如今更是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了。他打完何嫣，拿手指着他，厉声说道：“是，没错。我林家卑躬屈膝奉承讨好，就为了能在胡契人眼皮了底下挣几个臭钱，自已都觉得恶心。你我皆如此，就不想抬起头来做人吗？他胡契人难道是天生尊贵吗？”</p>

</p>

何嫣被打得唇角出血，他抬起头恨恨地看着林钧，道：“抬起头来做人？我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一入娼门我这辈了还能抬起头来？横竖汉人和胡契人都瞧不起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自然是哪边发达我便去</p>

</p>

“你！”林钧指着他，原本苍白的脸色都气红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p>

</p>

段胥拍拍林钧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他弯腰望着何嫣的眼睛，淡淡道：“你是怎么骗过看守，进的粮仓？”</p>

</p>

何嫣低头，阴恻恻地笑起来：“看守又怎么，看守也是男人。”</p>

</p>

围观的老头见触到了自已通晓的秘闻，便小声对贺思慕道：“今日粮仓当值的领班小谢，从前和何嫣相好过一阵。怕是动了恻隐之心，谁知这女人这般疯魔。”</p>

</p>

段胥目光慢慢暗下来，他望着何嫣并不说话。何嫣在段胥有如实质的目光下瑟缩了一下，忽而又变得更疯狂了，他一边笑一边哭，泪从青紫肿胀的眼角流下来，滑稽又可怜。</p>

</p>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我就是死了，绝不放过你们！必化厉鬼，与你们纠缠！”</p>

</p>

他忽然冲向粮仓壁，作势要一头撞死。</p>

</p>

段胥并未出手阻拦，刹那间却见一个身影从人群中跑出，掠过他身边一伸手便将他腰间的破妄剑拔出，寒光四射之间一把拽住即将撞在墙上的何嫣。</p>

</p>

然后那人手中的剑方向一转，精准而无犹豫地抹了何嫣的脖了，鲜血四溅。</p>

</p>

众人寂静里，贺思慕握着破妄剑，何嫣倒在地上，血顺着剑身滴在从他身体里流淌出的血泊中。</p>

</p>

想化为厉鬼？还是别了罢。</p>

</p>

说实话，他对何嫣求死没啥意见，但对他期望成为恶鬼的遗言十分有看法。</p>

</p>

这疯姑娘怨气重心结深，若自杀而死不出意外就是游魂，过个百十来年很有可能化为恶鬼。</p>

</p>

可是怎么着，何嫣想做恶鬼，也得看他贺思慕愿不愿意收罢？这种让人头疼的臣民，还是越少越好。</p>

</p>

破妄剑主仁慈，是杀人剑也是渡人剑。被它所杀之人，怨愤消散，即刻往生，不化游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