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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何姣回来更糟糕的是,还偏偏往事发现场跑。
若这就是所谓命数,那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句话堪比雷击,叶甚悚然一惊,内心大呼“完蛋”的同时虎躯一震,全然忘记手底正下意识掐着门环,那铜环随她一抖,连叩了两下门面。
两声清脆的敲击乍起,在除雨声外再无人声的后院格外清楚地回荡。
完了,这下是真完了。
叶甚自知暴露,还没待她想好是该现身还是该逃跑,从门缝一瞥,登时骇得魂飞天外。
何秀秀像是凭空又灌满了力气,伸手拔出范以棠腰间的佩剑塞进他手里,从地上爬起,拖住他的手冲自己心口狠命刺去!
所幸剑刃一刺破衣物触及到皮肤,何秀秀身上被预先种下的护体仙障即绽开白光,那白光犹如实质阻在剑刃前,令她再使劲仍不能刺进一寸。
她见状大惊,回过神来的范以棠亦如是。
然而舍离剑终究为太保御用之仙剑,加上叶甚本用不了多耗仙力的仙法,那仙障替主人挡下一波攻势后,便被击碎了。
何秀秀虽不解身上刚刚发生了什么,但见那白光熄灭,再一次拖着舍离剑刺向自己。
“你干什么!”范以棠既反应过来,想往回抽手,一用力才惊诧于面前这具羸弱的躯壳竟能爆发出自己都收不回的力道,“你寻短见做……”
话音未落,有人一脚踢倒那扇破烂的小木门,直接猛冲上前徒手握紧剑刃,拼死拦下了剑势。
“住手!”血肉之躯顷刻被锋利的剑刃割破,叶甚哪顾得上血流如不如注,回头喝声语气简直比他还急。
“叶、叶仙君?”何秀秀看清眼前冒出的人顿时松了手,瘫软在地喃喃道,“我……我以为是姣姣来了……”
此时状况范以棠也无暇追问她为何会在此处又听去了多少,只盯着何秀秀,眼底闪过痛色:“你……你就为了这个所以……”
何秀秀伏地痛哭:“不然如何?你告诉我如何?!”
范以棠被这声质问噎住了。
是啊,不然如何?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敢,更不能告诉何姣实情。
可无缘无故的,又必须让这段畸形的关系不能再继续错下去。
如此,便只能让何姣亲眼看见母亲死于他手,方能使她死心透顶,再无任何爱念与指望。
叶甚甩开染血的剑,电光火石间已想通了一切。
想错的太多太多,不止是她,不止是范施施,连何姣亦然。
她母亲并非为他所杀。
而是眼见避无可避……万般无奈之下,以性命为代价,为了女儿将来可能的好过,与她父亲一起,演了一出极致的苦肉计。
只可惜,他们也想错了。
如此纵不知情,却同样深陷仇恨,哪有好过的可能?
但谁又能说他们做错了。
阴差阳错下,大错已铸成,再没有阳关道可以回头,前路所能抉者,无外乎痛与更痛。除了两难权衡,选择看似痛楚能轻点的决绝做法,他们还能作何选择?
至于这做法是否真的痛楚能更轻。
天知地知,却无人知。
“你多虑了。”范以棠佝偻着身子捡起舍离剑,看上去转瞬老了十岁,“何姣早下山除祟去了,怎会这时候出现在此处?”言罢将剑锋对准了叶甚,冷声道,“看你这样子,不该听的大概全听见了,那别怪我留你不得。”
好事半件没有,杀人灭口的坏事兜兜转转倒落到了她头上,即便这话对她的威胁效果还不如旁边檐角结的蛛网。
叶甚好气又好笑,牙一痒正欲反击,身后的何秀秀拔足挡在前面:“够了!旁人无辜,况且叶仙君对我与姣姣有恩,你敢动她,除非先杀了我!”
范以棠当真因她犹豫了。
叶甚鼻尖犯酸,有什么恩?赎物之恩?可目睹诸多变故皆由这镯子而起,连她自己都不确定此举是帮还是害了。
“比起对付我这无名小卒,不妨先考虑下怎么面对姣姣。”叶甚轻拍何秀秀的肩以示宽慰,开口森冷较范以棠尤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想当然她不会出现,那未免想错了,她还真会。其实她已经快到了,故我奉劝这位太保大人,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里,滚回你的元弼殿。”
范人渣是死是活关她屁事,她决不能让姣姣赶上这破事。
范以棠瞳孔放大,挥剑打断她的话:“我不信!她深夜冒雨赶回来这做什么?今日又不是什么特殊……”他猛地意识到什么,话一梗没说下去。
“我信。”何秀秀看他反应就晓得他想起来了,捂着脸哽咽出声,“看来你还记得……今日是我生辰。姣姣前日传信说……尽量赶回来给我祝寿。”
听她一解释,范以棠愈发难掩慌张,抖抖索索地御剑欲走。
“站住。”叶甚抿了抿唇,起身直视他,“我让你滚回去是让你想想待会怎么措辞——她待会总得来找你要个交代。届时哪些话当讲不当讲,当如何讲,我相信你自个心里有数,不过还是提醒,或者说警醒你一句。”
范以棠身形一顿,没有看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望着那人背影消失在被雨淋湿的夜色,叶甚吊在喉咙里的半口气总算得以放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不该死的人没死就好。
她吐出那口浊气,扶起何秀秀走回室内,重见光亮,何秀秀这才注意到叶甚满手鲜血,慌里慌张地掏出手帕给她包扎。
“这点小伤对我无碍,他对我更是造不成威胁,何大娘无需担忧和自责。”叶甚见她神情愧疚,微微叹气,“他造的孽让他自己处理,只是您切勿再想不开,做出自戕这种不顾性命的傻事了。”
“不顾性命……”何秀秀忽又落下泪来,滴在那层层布料上。
叶甚耐心嘱咐道:“是啊,命只有一条,须珍惜才是。余生绵长,这会倒霉保不齐将来还有好日子过呢,您撒手轻巧,可想过留下姣姣一人要怎么办?”
何秀秀死咬着唇将眼泪憋了回去,苦笑着摇摇头:“叶仙君也想错了。”
她牵过叶甚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脉上:“我会这么做,恰恰因为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日子过了。”
“自姣姣走后,我的身子便每况愈下,先前没来这山上,日夜操劳也没条件去请个大夫看看。后来,药师徒弟例行给垚天峰杂役诊脉时,发现我脏腑坏透,回天乏术。”
“我已时日无多了。”何秀秀垂眸勉力一笑。
哪怕不懂多少医术,叶甚都把得出对方脉象杂乱,且弱到几乎摸不到,确是灯尽油枯之相。
她内心又是一惊,已经彻底没什么想不通的了。
前尘种种,今时种种。
原是如此,竟是如此。
她有些颓然地看着被手帕包得严严实实的掌心,无声叹道。
……还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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