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零号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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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即将进入零号社区，这是一个规模巨大的公共空间，准备好了吗？]</p>

万事万物都在重组，在流星的眼睛里，有数不清的色块像素逐渐扭曲变形，它们互相交换位置，把热风的记忆碎片掩藏起来，要变成一个新的空间了。</p>

流星说：“我准备好了，一切都听你的安排。”</p>

这个瞬间，他从弄臣的审核机关，正式踏入了神道城的互联网。虚拟空间的大地与天空出现了，楼宇和公共交通系统重新耦合。</p>

一个个神态各异的行人[拔地而起]——</p>

——为什么说是[拔地而起]？</p>

在流星的眼里，这些人物正是由土壤分离出一部分物质，再演化出人物骨骼、肌肉、内脏、筋膜、皮肤、毛发，由内到外穿上衣服，最终流畅自然的奔走跑动。</p>

信息、信息，数之不尽的信息。</p>

万事万物都活了过来，变成森罗万象的社会。</p>

这里才是活生生的关东城，街上人声鼎沸，丽晶国际大剧院前排起长龙，再往前的城市轨道缓缓开过一列观光电车。</p>

更远的地方，能看见关东城外的郊野，山腰上安置着[东方好莱坞]的广告灯牌。</p>

抬起头，天空一片蔚蓝，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只能看见温热又刺眼的太阳，还有那几道醒目的线状飞机云。</p>

议论声，争吵声，欢笑声，追逐声。</p>

烹饪食品的油料沸腾，音响店铺的低音咆哮。</p>

汽车广告的甜美朗诵，播音总站的寻人启示。</p>

流星几乎被这汹涌混乱的信息流冲昏了头，他原地转了一整圈，才看清自己身处的位置，从来往千奇百怪的行人身上，看见穿越数千年的不同衣装——将视线移到路牌上，才知道这里是[极乐空间]里关东城的九十九里滨。</p>

[把心收回来，流星小子，别忘了你是来这里干嘛的。]</p>

流星非常实诚：“我是来这里干嘛的？”</p>

[找狗！找伱的黑哥！还有你的平安大哥！]</p>

流星愣了那么一会，终于回过神来。</p>

“哦哦哦哦！你说得没错！”</p>

尽管如此，他依然无法把视线挪开——</p>

——在大剧院的节目预告栏，有一场脱口秀。</p>

流星一边听着热风的指教，一边停在脱口秀栏目的小视窗前。</p>

他不敢与这些陌生且怪异的灵魂打交道，那么先从他们的文化剧目入手，看看这个时代的人们到底喜欢什么吧？</p>

当他在视窗前方站定——</p>

——节目主持人就立刻站起，来到摄像机前，像是在做现场直播。</p>

“小伙子！我有个故事要和你讲！”</p>

流星被对方热情洋溢的神态所感染，他立刻将热风的告诫抛在脑后，脑袋都要埋进视窗里了。</p>

主持人绘声绘色的说。</p>

“从你的面相来看！应该是个仇富愤青！我得因材施教对症下药！与你说说Banker（银行家）的故事！”</p>

流星不太理解主持人的言外之意——</p>

——难道是身体中属于热风的那部分电子信号，让主持人产生了错误的判断吗？</p>

仇富？愤青？</p>

流星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孩子，他从来都不觉得财富能与邪恶划等号，他也不是什么愤世嫉俗的人。</p>

主持人开始喋喋不休，说起[弄臣]的测验题里谈到的东西。</p>

“有什么能拯救失业率？将贫穷的人们从永恒的贫穷中解救出来？”</p>

“这时候可能有一小部分人说——他们应该生孩子。”</p>

主持人朝着流星抛媚眼，尽管那家伙看上去像四十来岁胡子邋遢的大叔——那人神采奕奕的，只怕流星失去耐心，使劲浑身解数要抓住流星的注意力。</p>

“小孩是一种耐用型消费品，养育他们需要购买各种各样的东西，得花不少钱吧？肯定比养狗贵！”</p>

主持人笑哈哈的说道。</p>

“可是我们为什么不养狗呢？毕竟你把狗喂大了，它还晓得知恩图报——把孩子喂大了，他们只会埋怨你。”</p>

阴阳怪气的拟声词冒出来了。</p>

主持人捏着嗓子，扮作尖细的女声。</p>

“爸爸！~为什么咱们的银行账户每个月会进来一笔钱？”</p>

“哦！我的女儿！那是我的工资。”</p>

“哦！原来那是工资吗？我还以为那是一顿饭钱，毕竟隔壁叔叔请我吃饭，一顿饭就花了这么多！他是个BANKER！他是成功人士！”</p>

“真他妈见鬼！我宁愿养条狗——至少我的狗不会嫌弃狗粮。”</p>

主持人恢复了正常，甚至有点歇斯底里，他趴在摄像机面前，和流星龇牙咧嘴。</p>

“什么是失败人士呢？听众朋友们？”</p>

“是什么让我们变成失败人士了？似乎社会上没有这个词——没有失败人士。”</p>

“因为失败就不配做人了吗？”</p>

“跳过这个沉重的话题吧！我们来听听爽文该怎么写？”</p>

主持人挤弄出笑脸，再次与阿星抛媚眼——</p>

“——去他妈的经济学家，去他妈的社会舆论。”</p>

“我们应该从神道城五百强企业里，精心挑选出他们的法人代表，他们的董事会成员，然后把这些BANKER请到电视节目里。”</p>

“你一定看过吧！”</p>

主持人指着阿星的鼻子，笑容暧昧且猥琐。</p>

“你一定看过，像韩国明星那样，每天吃沙拉健身餐，培育身上每一块肉，让它们看上去前凸后翘，体态优雅。”</p>

“从这些BANKER里选出对人类贡献最大的那几个——”</p>

“——哦哦！我没说反话哦！我从来都没有说反话的意思！我就是那么简单直白！”</p>

主持人强调道。</p>

“精英撑起了人类社会！是精英拯救了穷人们！是这些全人类最厉害，最伟大的精华，带给了人类幸福！这就是BANKER说过的！”</p>

“所以我们要选出对人类贡献最大的那几个！随便几个都行！五个？或者十个？！”</p>

“让这些人排着队，挂上绞索，然后面对摄像机，准备绞刑。”</p>

主持人戳着屏幕的左下角，强调着。</p>

“我们可以在这里加一个购买增值服务窗口！每个公民都可以购买这项服务，人数超过多少多少个，就立刻行刑。”</p>

“要有一个长得还不错，口齿伶俐的大主播来参与行刑仪式。”</p>

“他们会大声喊道——家人们！今天这个价！行不行！？不行我再和主办方好好谈！买两个BANKER，送一个经济学家！三颗脑袋，买二送一！”</p>

流星睁大了眼睛，几乎贴住了荧屏。</p>

“这下你们不愁经济问题搞不好了！”主持人笑嘻嘻的说：“毕竟有那么多人愿意消费呢！这广告效应可比埃隆·马斯克在推特上放屁要好得多！”</p>

“要是绞刑还不够带劲，那么搬出断头台怎么样？”</p>

主持人的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出窗口了。</p>

“我们还会推出十六比一的玩具模型，听众朋友们！你们肯定愿意买这种纪念品！每天在家自己亲手剁掉BANKER的脑袋！多么过瘾呀！”</p>

“不不不！不不不！”</p>

“还有一件事！还有很重要的一个仪式！”</p>

主持人煞有介事的说。</p>

“在BANKER死后，没人会来质疑你，没人会来贬低你。”</p>

“你的老板会立刻变成乖乖女，像是学校里没有任何性经验的纯情高中生，只怕你有朝一日把他送去绞刑架上。”</p>

“他不会再和你谈人工智能的事，不会让你感到脆弱——”</p>

“——毕竟BANKER的工作就是时时刻刻让人们感到脆弱。”</p>

“你们总会觉得自己的劳动是廉价的，甚至是毫无意义的。”</p>

“嘿！伙计！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工作？”</p>

主持人拧着眉头，对空气抱怨着。</p>

“为什么要我拧这些螺丝？我不明白？我不懂？我在干什么？”</p>

“为什么我要处理这些报表？为什么我要写这些字儿？为什么我造了三十多台发动机，可是这些引擎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p>

“为什么我的工作，机器也能做到？它们做得又快又好？难道我真的变成了失败人士吗？可是社会是不允许失败的.我已经失去了为人的资格吗？”</p>

画风一变，主持人露出灿烂的笑容，再次与阿星眨眼示意。</p>

“BANKER总是这么说——你的劳动一文不值，好像人工智能是从土地里长出来的。”</p>

“我们会动摇，会怀疑自己的能力，会担忧被某个新奇事物取代，我们最终和人工智能一样，变成半死不活的机器。”</p>

“我”</p>

[走了！流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