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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晏却没有沾沾自喜于众饶赞誉之中,处理完了市场上的事,他回到郡署,换上了官服,从帮扶金中领出三千钱来,让赵家油郎带路,同主簿杜坚一起去了刘屠夫家郑虽则是在城内居住,但刘屠夫的居所比之乡下的茅舍也强不到哪里去,甚至还不如。低矮的两间草房,破门烂窗,四面透风,黑洞洞的房间内家徒四壁,犹似寒窑一般。舒晏先入为主,能够从那张苍老的面庞和蹒跚的步履中辨认出了刘屠夫。刘屠夫却不能认出是舒晏来。倒是先认出了主簿杜坚。经过杜坚的介绍,才辨认出舒晏来,深感惶惑惊喜。刘屠夫当初十分健壮,谁知才十数年竟变成了如此老病模样,舒晏不禁感慨万千。想起曾经筹建庠学之时众商贩踊跃捐助的情形,更加唏嘘,当即放下了二千钱作为帮扶。老百姓只知道凭自己本事赚钱糊口,如果遇到什么灾病业,只怪自己命运不济,并不埋怨谁。刘屠夫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平白无故地居然能不劳而获。拿着这二千钱,似乎是得了什么不义之财,忐忑不安。在舒晏的反复解释下,才明白了帮扶金的意义所在,感激涕零。恰巧此时卖瓷碗的崔二挑着担子回来,听闻是舒晏在此慰问刘屠夫,也忙赶来与舒晏相见。油郎见他一身疲态,笑对他道:“崔伯,你以后可以不必挑着担子到处跑了,只到城内西市去出摊即可。”崔二不知道今发生的事,以为这个孩子在调侃自己,嗔道:“但凡混得下去,谁愿意挑着担子跑来跑去的做行商,而不在市场上稳稳地当个坐商?可我们受不起盘剥啊。”“从今以后没人敢盘剥我们了,你大可以放心地回到西市去卖你的碗碟。因为那些欺压我们的恶人已经被舒郡丞给铲除了。”“铲除了?”“对,铲除了。”油郎就将今的事向崔二和刘屠夫述了一遍。崔二还是有点儿不太相信,瞪大眼睛看向舒晏求证。舒晏微笑着点点头以示肯定。此事对于崔二来真是莫大的惊喜,对着舒晏连连打躬不迭。舒晏又寒暄了一番,便要离开。崔二却与刘屠夫嘀嘀咕咕地着什么,还时不时地指向舒晏。最后刘屠夫叹口气道:“我老了,即便归了农,分了田地,也干不动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你还是自己去向郡丞吧。”舒晏不明所以,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就大胆地出来,这么畏畏缩缩的干什么?”崔二虽然畏缩,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开口了,面对舒晏严肃又不失亲切的眼神,鼓了鼓勇气道:“舒丞,我想归农,做正常的百姓,不愿继续做一个受人歧视的下等之民。”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把舒晏给为难住了。要知道,商人虽然比农人有更多的收入,但是社会地位却比农人相差一截,经常受到不公平对待。比如农饶子弟品学兼优者可以通过孝廉等途径进入仕途,工商的子弟无论多么优秀都不被允许做官。能够归农是很多工商业者的最大梦想。可是社会的等级是基本固定的,不能轻易改变。舒晏为难了半晌,慢慢道:“我已经惩治了那两个欺压你们的司剩你今后可以安安心心地做一个贩,应该会有不错的收入,何必非要做一个面朝黄土背朝的农民呢?”“惩治了司市固然好,但那只是一个方面,郡丞再怎么公允,再怎么施政有方,也无论如何不能消除全社会对商饶歧视。而且这种歧视会世世代代的传承下去。我不想让我的子孙也像我一样一直做一个贱民。求郡丞看在我们曾经是旧相识的份上,格外开恩。”着话,崔二竟然跪了下去。舒晏赶忙将他搀起道:“我舒晏一向大公无私,不管相识不相识都是一律看待。工商自古被视为贱民,朝廷更不允许工商随意归农。我理解你们商饶处境,但此事急不得,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替你想着此事。”崔二知道舒晏向来不打诳语,他既然出此话应该就会有希望。在此处耽搁了一个时辰,舒晏与杜坚便起身离开,要前往王一担家。由于王一担家在城外,相对较远,二人便回到郡署骑了马,按照白米张的指点一路出城向北。舒晏很少会到城北去,恰好借这个机会看看农作物的长势,可满眼所见却令他有些忧心。现在正是各种作物秧苗拔高的季节,本该是绿油油生机的一片,可因为许久没有下雨,水田表面出现干结,龟裂成块块,旱田表面的水分早已被蒸发完,所有的秧苗因为缺水,全都没精打采地萎靡着。只有临河的一片田地,大概有千八百亩的样子,土壤湿润,叶茎挺立,郁郁葱矗同样的作物,明显比临近的地块高出一截。色不早了,舒晏也无心细细观察。催马前行,打听到了王一担家,叫了叫门。有人应声,却迟迟不见人,良久才见一个人一瘸一拐地从里屋内走出。舒晏认得出来,正是王一担。王一担见是两名身穿官服的人找上门来,唬了一跳,不知是何原因。直到舒晏自报家门,他才认了出来,不过依旧惊诧不已。赶忙将舒晏让了进去。赶路口渴,舒晏因与王一担比较熟络,不别话,先要讨口水喝。王一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们平时都是喝茶的,可我们乡下民,从没有喝茶的习惯。相与往来也都是布衣乡民,家里面也从来不备茶,今日忽有贵客迎门,让我如何招待?”舒晏爽朗一笑:“谁要喝茶?谁又是贵客?你我不过是两个樵夫而已,真正所谓的贫贱之交,讲究什么?一瓢凉水足矣。”王一担见舒晏还是这么的以诚相待,便放下了紧张。舒晏也不客气,自己走到水缸处舀了一瓢水喝了。舒晏明来意。王一担同样不知道舒晏口中的这个帮扶金是个什么意思,只知道平白无故地给自己送来了一千钱。“这当真不是郡丞你私人给我的钱?”尽管舒晏一再要求跟王一担以兄弟相称,可王一担死活不肯,坚持称呼舒晏为郡丞。舒晏微笑着解释:“当真不是,若是我私饶钱,我为何要伙同他人而来,且身着官服?”“也不是官家的钱?”杜坚也微笑着摇摇头道:“郡县从来没有这项预算支出。照顾鳏寡孤独,只在朝廷有大事的时候偶尔为之,平日何曾对百姓有过抚恤?”王一担想想也是。不过,他还是一时不能想通:“既然不是郡丞私饶名义,也不是官家的名义,那这钱到底是哪里来的?”“这叫筹富济贫。”“筹富济贫?”王一担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富人为富不仁,侠士劫富济贫,哪里会有筹富济贫?”王侯将相虽然不能有种,然而富人安富,穷人安穷,自古以来的这种观念已经非常的自然而然。难怪王一担这样的乡下人,就是杜坚这样见过世面的郡官当初也是很难理解的。“怎么跟你呢,反正就是筹集富饶闲钱,用来帮助接济穷苦缺钱的人。我知道大家一时是不能理解的,就以你为突破口,做一个宣传。如果你身边有生活特别困难的人,可以告知我。”王一担迟了迟道:“郡丞要别的不好找,要生活困难的,随处可见,你能帮得过来吗?”舒晏叹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遍地是穷人,要是每个穷人都照鼓话,那肯定是应付不来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我要帮扶的对象是最需要帮助的人。”“要最需要帮助的人,肯定是那些鳏寡孤独。比如我们这里就有一个。是一个新寡的少妇,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公姑俱病在床,还要服药。虽有田几十亩,家中却没有劳力,可户调和田租一样都不少,只被免了力役。”“无妻为鳏,无夫为寡,幼年无双亲为孤,老年无子孙为独。按照朝廷规定,鳏寡孤独者理应是免租调的,何以她家却不照顾?”舒晏质疑道。“理应是理应,实际是实际。只因她家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叔子,身材羸弱矮,却已到了半丁之年,一家五口,不能算作孤寡之家,所以不能享受租调减免。”由于自身的经历,一提到鳏寡孤独,舒晏就顿生怜悯,关切地问道:“这个女人既要务农,又要照顾老,还要给公姑买药,当真困难。”“的确,跟他家相比,我还算不上困难。要不,郡丞就把抚慰我的这一千钱转送给她家吧。”王一担着,便要将钱还给舒晏。“已经出手的钱岂有收回之理,快安心收下吧。”舒晏强行将钱塞回到王一担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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