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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俩人还未顺过气来。
自风铃院的门前经过,宝如分明听到一阵鸽子般咕咕咕,掩在胸腔里的笑声。
小娃娃般的奶音,除了卓玛,再没人会这么笑。果然,季明德止步:“卓玛,出来。”
踩着树叶沙沙响,卓玛一脸干了坏事的孩子般的顽皮,三躲四躲的出来了。
季明德冷冷望着她。
卓玛猛然跑过来,塞给季明德一个东西,转身便跑。
季明德再回头,宝如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趁着月光展开,卓玛是绣了方小肚兜儿,上面绣着两只黑毛竖立的东西,也不知是熊还是藏獒,丑到没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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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回去探卓玛的时候,宝如刚刚怀孕,季明德满心欢喜,找不到说处,跟卓玛提了两句。卓玛亦喜的什么一样,还断言:“必定是个男孩。”
季明德斜倚在义德堂的交椅上,笑:“你怎知是个男孩?”
卓玛掰着两只手,笑的小下巴儿尖尖:“像大哥生的这般英武帅气,生的自然是男孩,到时候,我要绣两只最猛勇的藏獒在上面,让它们替大哥保护着小宝宝。”
这便是卓玛绣的藏獒,丑到惨不忍睹,却也是她一番心意。
将肚兜递给宝如,季明德趁势解释:“卓玛压根就不知道妾是什么,只不过经过赤东那番杀戮,母亲才死,到长安又没什么亲人,潜意识里不肯离开我罢了。”
宝如接过肚兜,笑了笑,手抚过,道:“绣的真好看,替我谢谢她。”
若非亲耳听到卓玛叫尹玉卿做烂耳朵,从而挑起事端,并顺顺当当躲到老太妃那儿去,宝如也会觉得卓玛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呢。
但卓玛白天那一出,实则是故意演给她看的。
此刻,回到盛禧堂的卓玛想要的,就是她甩甩搭搭,撕扯掉这方肚兜,并在季明德面前哭哭啼啼告状,说卓玛欺负尹玉卿,阴奉阳违,表面纯真,实则是个挑拨唆非的狐狸精。
尹玉卿爱欺负人的臭名远播,她便说出来,有尹玉卿佐证,季明德没见识过卓玛阴奉阳违的那一套,也会认为她是栽赃诬陷,无理取闹,是个连丈夫的妹妹都不能容的妒妇。
季明德或者不会说什么,也会包容她,但他心里,还是会种下一颗刺,觉得她是个拈酸吃醋的妒妇吧,对于卓玛的喜欢和愧疚,岂不得越发的深?
渐渐的,喜欢就要变成爱了吧。
宝如虽傻,却不喜欢叫人当猴耍,她连连赞着好看,郑重其事将小肚兜纳入装小季棠衣服的衣匣里。
季明德洗罢澡进来,宝如已经睡了。
缓缓坐至床边,撩起豆青色的珠帐,她只有个侧脸,蜷向墙壁,稳稳的睡着,他手离近了些,她便是下意识的一躲,两手缩在颊侧,往上缩了缩,轻轻避着。
季明德将手收回,摸上平绒面的枕巾,上面湿潞潞一层水气,显然,他去洗澡的功夫,宝如躺在这枕头上,辗转翻则,是哭过的。
上辈子让她心灰意冷,伤心绝望到大着肚子都要走人,是因为同罗绮的死。
但这辈子,她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她知道同罗绮是他杀的,还在帮他遮掩,还奔波在尹玉钊和他之间,两厢调停。
有那么一刻,趁着月光,季明德回照,反省自己的内心,他欺骗她,隐瞒她,但他并不为做过的事而后悔,世间没有后悔药,只能勇往直前。他只是心疼她,替她委屈,却不知该如何开解她。
季明德轻嘘一口气,那场噩梦若是重演,她离开,再难产,妻离子散,他这辈子就又白活了。
三更半夜的,宝如一觉醒来,床帐外透着朦朦胧胧的光,她揉了揉眼睛,身旁的枕头是空的,季明德没有睡,他还在外面。
宝如愣了半晌,翻身坐了起来。
隔着纱帐,外面有个很奇怪的东西,细看才知那是季明德,但他头上的冠格外的大,大到,就像花剌王前来长安朝拜时,头上的荷花冠一样,比脑袋还大,通体泛着金光。
宝如心说这人莫不是疯了,三更半夜不睡觉,顶着个荷花冠作甚?
难道他已经颇不及待想要做皇帝,野心难抑,三更半夜趁着她睡觉,在这儿过瘾?
轻轻揭开珠帐,宝如才看清楚,季明德头上顶的那不是只冠,而是笔洗,半尺宽的口沿,镀着金黄色。他长发顺两边披散,穿着白中单,被押斩的犯人一般,头上顶着只笔洗,正跪在地上写字。
地上也不是青砖,卷成轴的宣纸,一侧压着梨木镇石,一侧卷在妆凳旁,洋洋洒洒,他至少书了三尺有余。
他还在埋头奋笔,头顶一盏清水一丝不晃,腿下还跪着个什么东西。待揉揉眼睛,宝如才看清楚,他竟是跪在搓衣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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