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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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法船一起漂到黄泉没错，搁浅在岸边没错，那天是人间中元，也没错。</p>

只是缺了一环，也是最重要的一环。</p>

这在一众河灯法船中，只有巴掌大小，毫不起眼的莲灯，是落了字的。</p>

陸徵。</p>

因为这两个字，才被陆征捡了起来。</p>

从人间漂来的纸灯，却落了他的名字。</p>

谛听说，这灯跟他有缘。</p>

那也是陆征百千年来，第一次到人间去。</p>

可他没找到放灯的人。</p>

他甚至都已经记不得那时候的人间，是个什么模样了，只记得那天落了雨。</p>

后来，陆征带莲灯回了阴司，给了它灵识，养在了身边。</p>

“所以，我那时候看到的人，真的……”注意到陆征有些困惑的神情，温白没再说话。</p>

温白想起来了。</p>

那时他看到了陆征，陆征却没看到他。</p>

陆征：“怎么了？”</p>

半晌，温白往后一靠，笑了下：“没什么。”</p>

千年前那声“陆征”，他终是没喊出来。</p>

千年前的陸徵不知道，千年后的陆征，那也当做秘密好了。</p>

“但我是怎么到千年前去的？”温白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费解。</p>

陆征：“沉沙河在千年前的名字，叫流光河。”</p>

温白几乎没法把两条河重合起来。</p>

之前站在那石桥上的时候，看着满目的河灯，他竟还想过，那沉沙河百千年前，是不是也像流光河这样热闹。</p>

原来，还真是一样热闹。</p>

横跨了千年，走过了同一条河流，温白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没说什么。</p>

“古街下的魂魄和流光河，得了苏蔺祭夜图的机缘。”</p>

“魂魄在地下沉睡，流光河通往幽冥。”</p>

“苏蔺，就是画中元祭夜图的那位人神？”温白坐直了些，被子随着他的动作又往下落了一截。</p>

陆征抬手，又替他掖了掖：“嗯。”</p>

温白记得小莲灯以前曾说过，不是所有河灯都能漂到黄泉去的，尤其是以前的人间，每到中元，有水的地方便有河灯，黄泉根本纳不下。</p>

能不能漂到黄泉去，也是河灯的命，各凭本事。</p>

他以前还在想，巴掌大的小莲灯，得有多费劲才能打过其他的河灯，漂到黄泉去。</p>

原来是被“保驾护航”的。</p>

“我到千年前去，和这个有关？”</p>

“嗯，”陆征点了点头，“地下魂魄苏醒，干涸了百年的沉沙河通水，灵压太重。”</p>

陆为阳，水为阴，沉沙河一通水，再加上地下不安分的魂魄，阴阳相撞，生了裂隙。</p>

温白就这么跌了进去。</p>

“那地下那些魂魄呢？”温白赶紧问道。</p>

见人还念着那些魂魄，陆征有些无奈：“带回阴司了。”</p>

所有事情都有了解释。</p>

这短短两天不到的时间，温白却好像过了很多年。</p>

千年前的人间，和眼前的人、事，不断交替，闪现。</p>

很复杂，甚至还有些荒唐。</p>

可想着想着，温白却忽然笑了。</p>

看着那明亮的眉眼，陆征莫名有些想伸手碰一下。</p>

他最终忍住了，只说了一句：“笑什么。”</p>

温白又是那句话：“没什么。”</p>

他没说谎。</p>

也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一切都很好。</p>

两人都没再说话，直到外头有人敲了敲门。</p>

陆征开了门。</p>

周伟和钟时宁站在外头，还有一个谛听。</p>

周伟顶着压力，先开了口：“陆老板，我们想看看小白，可以吗？”</p>

陆征一侧身，放周伟和钟时宁进去。</p>

在周伟和钟时宁有些拘谨的动作中，陆征回头，看了温白一眼，走了出去。</p>

陆征往外走了几步，靠在墙上，看着站在门口还随手带上门，显然没有进去的意思的谛听。</p>

陆征声音很淡：“你早就知道了。”</p>

谛听揉了揉脖子：“我说没有，你信吗？”</p>

陆征很轻地扫了他一眼。</p>

“真没有，”谛听语气认真了很多，“但猜得八九不离十。”</p>

谛听微仰着头：“你睡太久了，不清楚，上头不会无缘无故选定温白这个人。”</p>

“能和你有渊源的，我想除了元元外，也没其他的了。”</p>

“我就猜着元元身上那两个字，一定是和温白有关，或者就是他写的，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写的，这灯他又是怎么放的。”</p>

“现在也才知道。”</p>

谛听摸了摸鼻子：“我也不是故意不说，只是你知道，有些东西缘分，是谁的就是谁的，旁人插了手，反倒容易生祸端。”</p>

陆征转身往楼下走。</p>

陆征一离开，谛听也没进来，屋子里就剩下温白、周伟和钟时宁，气氛轻松了很多。</p>

周伟和钟时宁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已经听谛听说了一二。</p>

确认完温白没事后，周伟瘫在椅子上：“小白，我为我以前说陆老板脾气不太好的行为，郑重道歉。”</p>

温白：“？”</p>

“陆老板以前的脾气，可太好了。”</p>

温白疑惑更甚：“？”</p>

钟时宁在一旁补充道：“小白，你凭空消失后，老板真的发了好大的火。”</p>

温白直起身子：“陆征发火了？”</p>

周伟和钟时宁齐齐点头。</p>

“你之前不是问南城怎么突然下了这么大的雨吗？”钟时宁极其严肃地伸出一根手指头，往上一指。</p>

温白隐约猜到了什么。</p>

周伟是听到温白突然消失的消息后，跟着阴差一起去的。</p>

他去的时候，陆征已经不在了，可天上已经下起大雨。</p>

当时林丘连伞都没撑，就站在雨里，一个人拼命转着罗盘。</p>

而一旁的钟时宁，正站在河岸边喊温白的名字。</p>

要多惨有多惨。</p>

“你凭空消失后，老板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钟时宁至今心有余悸，“他不知道在地上画了什么，还是发现了什么，说了‘苏蔺’两个字后，也跟着消失了。”</p>

周伟忍不住问道：“小白，你消失这事，是不是跟这个叫苏蔺的有关？”</p>

温白点了点头：“嗯。”</p>

“怪不得。”当时老板的语气，像是要活剥了他，钟时宁道。</p>

周伟现在想想，都觉得是自己捡回了一条命。</p>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浓郁的阴气，就好像能将周遭的一切席卷，哪怕他到的时候，陆征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p>

和这个比起来，以前陆老板已经完全算得上和蔼可亲了。</p>

钟时宁：“阴差们说，老板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象都没这么难看过。”</p>

“要不是谛听大人拦着，可能得出大事。”</p>

温白心头一下子变得复杂。</p>

周伟小心凑过来：“老板没和你生气吧？”</p>

温白摇头：“没有。”</p>

不仅没有，还难得的耐心。</p>

如果不是周伟他们说起，温白根本看不出来还有这么一回事。</p>

“也是。”周伟喟叹似的说了一句。</p>

这问题他就白问。</p>

看之前陆老板把小白抱回房间，那小心到不能再小心的模样，怎么可能醒来之后还朝他发火。</p>

另一头的陆征，回了办公室，便把牵牛图放在了桌上。</p>

画灵从里头飘出来：“大、大人。”</p>

陆征：“它呢。”</p>

画灵：“在睡。”</p>

温白消失的那段时间，画里头的小莲灯也不知怎的，时睡时醒，陆征怕它醒来闹着要找温白，就注了一道灵力进去，暂时封上了牵牛图。</p>

现在陆征才启了画。</p>

许是知道温白回来了，这次小莲灯睡得很安稳。</p>

“大人，小白还好吗？”画灵也听到了阴差们的话。</p>

陆征很淡地应了一声：“嗯。”</p>

“那就好。”</p>

老黄牛尾巴轻一晃，莲灯滚了一小圈，落在陆征掌心。</p>

看着那起起伏伏的小胖花瓣，陆征笑了下。</p>

以前谛听跟它说过一次，在人间，生和养是不一样的，但都是大恩，也是最重要的人。</p>

只说了一次，莲灯就记住了。</p>

它知道养它的陆征，在遇见温白之后，温白就占了另一个最重要的位置。</p>

陆征是养父，温白就自然而然成了“生父”。</p>

温白好几次跟它说过，“生父”不是这么用的，小胖灯就咯吱笑两下，下次还敢。</p>

想不到。</p>

陆征点了点花瓣，轻笑。</p>

“还真是他生的。”</p>